Chap55:FairyCrystal(仙女天晶)
象筋即将入眼的一极瞬,时间仿佛凝固了,或者说流速变得十分缓慢。凑得那么近,我注意到两支木钉有些异样,在尖锐顶端,装缀着带有钩挠的小铜珠,并不同我原本认为的削尖木棍。正因它带走了我大部分注意力,以至于回过神来时,眼眶已被它们深深扎透。
这是种怎样的体验呢?唯一能讲全的,不是令人发狂那般极致,而是一种稍能承受的痛楚且难受,犹如别人朝你铺面撒来一大捧铁砂。我可以感觉到木桩挤开眼球,正一味往神经末梢游走,大脑前端似乎被埋进带刺的铁丝,稍一动弹就是阵阵钻心刺痛。女招待这是想干嘛?难道打算拉我成为她们的同类么?可老子我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
渐渐地,漆黑被一股红雾所替代,视野与当初决战半神时略有相似,人好像跑进了冲洗照片的暗房内,一切都显得朦胧且黑沉,所有一切都成了血红色。时隔不久,有个感悟不到情绪的声音由远至近刮来,像一阵穿堂风。它试探性喊了几声,以确认我能否听见。
“这种事令人惧怕,但拖着不施行,就像你去诊所打针,不断找出各种理由推诿,最终浪费大量时间,直至一事无成。你没有像他人那么挣扎,做到这点已十分不寻常了。”
“那是因为痛。好吧,我的小命捏在你手里,随你胡说八道好了。不过这么做,究竟图的是什么?”在红雾中我竭力搜找,只有声音不见人影,仿佛是另一种返金线。
“这么做的意义,是为了解除你的五感,或者说削弱,它是暂时性的。你所体验到的,就是丧妇们陷入绝对疯狂时的感触。对你而言,象筋不必像她们那样深入,以刺激大脑皮层来激发人类潜在的兽性,只需压迫住视神经末梢,延缓枕叶的供血罢了。这不是返金线,而叫刽路,事实上我没开口与你对话,你是在与虚假的我交谈。”
世界之子的心路历程我毫不关心,这么做显然有她的深意,在之后的时间里,丧妇大致解答了缘由。中了山狩尸骨的廓毂扩散,人的感官便会遭到极致破坏,令已经产生的幻视幻听呈百倍放大。这种虚无的高音低频音弹刺激,会瓦解人的心理防线,最终造成难以弥补的损伤,只能送进回避场长时间调养。所以人需要被解除五感,避免自己被困其中而发疯。
“日常生活中,人们觉得循规蹈矩之人很无聊,会对束缚自己天性的东西嗤之以鼻,人们喜爱追求惊喜,喜爱不同凡响甚至有些叛逆的东西,这正是幻术的诱引。它们放纵你的心奇,将妄想尽情展露,给你光怪陆离之感,在感受到震撼的同时,人也被它牢牢所掌控。”
丧妇所施行的这套刽路,是为了借助我魔魇中的记忆,设法找到两具尸骨的位置,从而施展焚礼毁灭肉身,那么做既可以剪除威胁又能击破妖龙卷,将众人解放出来。如若没有设想那么顺利,就退而求其次,设法烧化山狩的遗骸,将喑恶叱咤回归正常。
“这种事,找你们的人去干,岂不是更加保险么?”听完歪理邪说我忿忿不平,镜灯前不是还有个世界之子么,这家伙孔武有力,比我更熟悉他们那一套,为何偏要为难我?
“我已经说了,前一次烧尸时,他们全都遭到荼毒,无一人幸免,那家伙其实是你大脑皮层塑造出来的虚像罢了。你我继承了一部分华盖,所以才没受到过深影响。”声音断断续续飘在前方,猛然间变得响彻天际,道:“我说再多也没用,你自己看看真实的涡地吧。”
话音未落,眼前红雾兀自散开,重新陷入昏黑之中。不多久后杂光被剔除,电闪雷鸣消失无痕,脚下滚滚乌云也不见了踪影,一切回到了最初。不仅如此,我环顾四周,见自己又走回到镜灯前,这里同样空空如也,除了我抛掷的烟蒂外,什么都没有。
“幻象就是被拟定好的剧本,人经常会说先知先觉,那么,这种东西到底有没有呢?答案是当然有。好比说在你预备出门前,头脑中会规划好整条路线,你有时会猜想路上可能遇上某个熟人,到达目的地正巧有个人在等你什么的。而当真正过去,如果撞不见你也不会感觉很失落,如果撞见又会认为这就是必然的,这种心理就叫做潜意识编写。”
“因此这个落难之人,其实是杜撰出来的?”我趴倒在地仔细搜找,沙砾里只有我的脚印,连这家伙的屁股印都不存在,他果然是虚构的。渐渐地我有些明白了过来,当瞧见超乎想像之外的震惊,潜意识里人会希望出现一名侥幸者,由着这份期盼,也许能让自己心情得到慰籍。想到此,我正视着妖妇,问:“那么,你怎么证明自己就是真实的,而不是我杜撰的产物呢?壮汉说了自己许多遭遇,事后我每一件又都遇上,这要如何来解释?”
“这点我证实不了,只能说此地咱俩不止一次到过,所以被潜藏进记忆深处。你说你知道雾龙牙岛小公馆内的具体摆设,而实际你从未真正去到,那又是怎么知道的?总之这种问题我釐不清,你不妨去问那个吸毒胖子。”她不耐烦地摆摆手,俯下身倒腾满地的背包,说:“我第一眼见到的,就是远处幽蓝的火山,你也见到同样的景致,那么你我姑且将它理解成最初的入口好了。根据你魔魇中目视所见,将两只羵羊的位置先还原出来。”
英格拉姆闯入绝壁时,山狩还未登场,所以与石峡内的地穴相似。他背着腐尸走了很远,沿途被恶臭熏得不住干呕,视线也被热汗打湿变得朦胧,早已是精疲力竭。稍作停留后又向前走出不多远,找了口浅山洞撂下尸骨。这么看下来,位置就在起先我俩避雷的地方附近。
“你我何时躲进过山洞的?”见我埋怨她多此一举,露娜显得无比困惑,说:“当我发现时,廓毂已被你弄破,见事情急了,我这才慌忙将你带上峭壁中段,随后快速跳离。”
我偏不信邪,领着她向前方撩开大步,当下到山狩骸骨背后,整一片气泡山洞果真失去踪影,陌生的沙砾地出现在原先的位置上。相比这等蹩脚的幻术,丧妇的妖言更叫我气恼,猛然间,所经历过的一切都是假象,我甚至不敢保证,自己是否当真闯入了壁垒彼端。
恰在此时,女招待忽然收停脚步,站在山石前细观。跟着,她一寸寸移动身姿,忽左忽右追索着某物,很快又走出了三十大步。我追着过去,见到一滩滩深褐色的污血,呈现出古怪的圆环型洒落在泥沙之间。凑得近了,这个血环中似乎还夹带着图案,却不知所谓何意。
“我见过它,当初在曼陀罗法环前,为了追击被绑走的同伴,魂镰同样留下过这种标记,为后来人指明方向。稻草男孩曾经形容说,它叫齰套。”丧妇显得又惊又喜,一把拽住我衣领,叫道:“按理说陷在廓毂迷雾中,连我都能想到对策,他们集众人智慧又怎会破除不了?尤比西奥留下血唾,显然是不愿那么做,他留下痕迹的目的,是希望能被人找到。”
所谓齰套是以特殊之人的舌根血,唾入与自己血型相斥的别人血污中,记录下最简短的讯息,是流行于突尼西亚的一种中世纪切规。它有着极强的针对性,那就是让人去追踪。
“我已搞懂了这个谜局,他们与我们身处一地,却是不同的世界。出于某种原因,希望得到协助,这件事只能在我们的时空里完成。这个道理活像当初身陷雷音瓮的人们,急切盼望外界能继续下来人,最终他们等到了博尔顿,从而渐渐扭转局势。”她指着自己双目,朝我连连招手,道:“我有幸成为过半妖,洞破黑暗的锐眼被保留了下来。起先听你描述自己吞了猫血枷锁,深以为能将你当作探测器,结果看下来收效甚微。算了,你不必再勉强自己,跟紧我的脚步,我想魂镰那么做的用意,就是在为我指明埋尸之地。”
“那万一你是错的呢?或者是你给自己私心一个解释,借助别人血战的时机,而去摘取桂冠,夺了那颗炫彩么?”我冷笑数声,跟着她在泥地间飞驰,犹如过去与林锐结伴那样。在以往与世界之子共处的几天里,如果要在其中找出一个最心静如水的人,莫过于这个柳条镇的女招待。她任何事都唯小老汉是瞻,是整群人里最没有野心的一个。
正因她的憨厚与沉默,我总爱欺她是个标准的乡下婆娘,常常借题发挥地嘲讽几句,这次也不例外,丧妇一如既往地不做回应,这点令我很无语。渐渐地,我想起一件难以解释的事。众人摧毁壁垒前,挡住熔岩火光的黑影究竟是谁?如果她是Krys,现在人又去了哪里?
当谈起Krys,女招待却说自己是世界之子指定要夺炫彩的人,进来后并没将羵羊放在心头。比起它们她更重视Krys,因为起先承诺过会好好保护她。这种口头约定十分神圣,属于龙心契约,当初的稻草男孩拼撒鲜血,竭力想要从弥利耶手中夺回小傻妞,原因也是如此。只不过,自打他们闯入涡地后,Krys就像被无形的黑洞所吞噬,一丝一毫痕迹也找寻不到。
很快,我俩来到了齰套的尽头,这是一片倾斜得有些可怕的绝壁,印象中的浅山洞并不在这个位置。就在我俩无计可施之际,我忽然心生一计,不由推了把身边的丧妇。
“照这么看下来,魂镰比拳王还不靠谱,许是自己陷在昏天黑地里辨不清方位,或者压根是你曲解了他的用意。”我指了指她的破衣袋,问:“你何不用夜风查找Krys的位置呢?听着,她被别人寄魂跑来这里,本就是要去夺次级钻,那么必然会逗留在目标所在地附近,只消摸到这点,咱俩不就能立即偷到两只老妖的穴了么?真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