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干燥的盥洗室,慢慢变得湿濡起来,不知打哪来的水蒸汽正在地砖间游走,很快便腾起半人多高,活像附近有人在摆弄造雾机一般。这样的环境让视野变得模糊,而同时也使得四周景致变得忽略,令杵在正中的迪姐,那古怪站姿显得尤为醒目。
她停在这个位置,失神地对着浴帘低语,似乎在同看不见的人倾谈。就这般说着说着,她合上眼抬起双臂,环抱住自己脑袋,五指岔开并向上弯曲,既像是种仪式又像在祈祷。
“这妞看来果然有问题,幸亏今晚你带她来店里住了。”范胖不由心头一凛,站起了身。
“你又想干嘛?上次闯的祸还不够大?”见状我一把拖住,生怕这家伙热血上头乱来,低语道:“你有好几晚也会做出怪异举止,例如将脚岔得很开站在过道中,那是梦游。”
正说着话,迪姐猛地睁开双眼,似乎叫了几声,一把扯下浴帘将它当渔网撒出去,这块塑料布自空中徐徐降下,一下子覆盖住了什么。她双目放光,探出双臂裹紧,就这样,浴帘中央冒出个有头有肩的东西。这一幕,瞬间将我和范胖惊到无法言语。
“快,快,要出事了,你去找老戴,我去扑人!”死胖子抱着脑袋怪叫一声,忙不迭地推门奔将出去!我急出一身冷汗,只想将他拦下,却被魂镰一把拧住腕子。
“这混帐自打被圣维塔莱那匹妖马啃过后,腹腔会爆炸!上次就因他乱闯才导致Dixie被幻日拖走,难道任由其再复制一遍么?”我竭力想要挣脱,叫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么?”
“稍安勿躁,上次是因超级妖阵,这回情况变了。另外我也想亲眼见识见识,所谓的人臼是怎么回事。要真那样皮脂也伤不了活人,这胖子若使唤对了,倒是件不错的利器。”
不论我想说什么,都未能阻止范胖掏出钥匙旋开房门,出现在了屋子的对角。虽然他气壮如牛,但独自一人也显得有些胆颤。只见范胖先是冲着浴室方向高喝了几声,随后犹犹豫豫地向前摸索,当人绕过大床后,那颗肥头忽然像折断的稻草般歪在肩膀上,双目瞪得像铜铃,身躯一侧开始剧烈鼓涨起来,那屡屡坏事的真空爆炸,即将又要爆发。
我再也等不了,忙紧追而去,刚到宿舍前门就被一阵劲风拍上。我只得折转往电梯间方向,狂敲侦探的房门。老家伙还没睡,正端着个茶缸在刷牙,见我口不能言,已知又出事了,也不待详问,人便本能地跟着我跑了出来。
“Dixie也在酒店里?你怎不告诉我?”一听迪姐就在不远处,侦探打了个激灵,叫骂道:“到底是那黑西装熟咱们的事还是我更熟?坏了坏了,你先将那蠢货拽出来再说!”
旋开屋门,我摞起袖子直往里闯,人还未站稳,一片稠厚黑脂迎面袭来,瞬间将我浇成个落汤鸡。出现在眼前的一幕,着实与前几次大相径庭。死胖子就像只无头苍蝇,正一轮接着一轮往外轰裂自己,将整间宿舍炸得到处都是油腻,却全无目标。这毕竟是个人而不是喷筒,哪怕存货再多也不够如此消耗的。伴随连声怪叫,他似被一股无形怪力击中,整个人被推出八丈远,在过道中央连打好几个滚才收住身子,双眼一翻昏死过去了。
就在他跌出去的同时,原本被迪姐抱在怀中的塑料布,猛地张开扑到浴室门前,将视线遮蔽得严严实实,隐约间透出她曼妙身影,似乎放松开来。她就地坐下,缓缓传出歌声。
这番嘈杂,惊动了正在露台“唱天”的一干好事者,拉多克剃刀等人跑下阶梯,见这个胖子不省人事歪倒在地,忙将他拖至一旁,问我魂镰上哪去了。我将手朝边上指了指,同时也感到奇怪,怎么静悄悄的?尤比西奥和侦探俩人始终未发出半点响动,四周一片死寂。
正在众人质疑要不要进去查看时,忽听得宿舍内歌声越发清晰,侧身去看,浴帘已滑落在地,Dixie丽眼圆睁踱步出了盥洗室。她似乎正抱着个什么,一面轻抚一面放歌,径自走到床前坐下,将那看不见之物搁在身边,继续躺了回去。就这样哼着歌拍着床褥,再度进入了梦乡。其情其景,活像在哄婴儿入睡,这些诡异举止,令我起了一身白毛汗。
回到隔壁空置间,魂镰与老戴正并排坐在床沿前,一声不吭。拉多克以为他们入了邪障,忙打开顶灯细观,他们方才有了反应,连连摆手表示无恙,嫌屋内突然大亮刺花了眼。
“老范没伤着她什么吧?”惊魂未定的我,迫不及待发问:“这是不是撞邪了?”
“仅已观察到的迹象来看,似乎是她将吸毒胖子伤着了,”魂镰这才接过我递来的烟,吧嗒吧嗒抽了起来,说:“此女身上被寄了许多魂,并且越聚越多,适才被人臼冲散了不少。”
众人未看见全过程,不由面面相觑,一时间左右相顾,无法理解他们的头在说什么。
“这个胖子冲进去后,便被乱窜的妖魂所干扰,因此真空炸弹在身边频频轰裂,最终力尽气竭自己晕倒。整个过程中,他始终被一股怪力限制住手脚,无法伤及Dixie半根毫毛。”侦探烦躁地站起身,对我重重捣了一拳,道:“总之她没什么事,这理应不是遇上路煞阴秽那么简单,相比那些,Dixie似乎更像是个地母,那些乱窜的东西反倒是被她吸引而来。”
“地母?你想说她是只活着的污鬼?”拉多克浑身一颤,嘴角抽搐起来:“这不可能吧。”
“此女自身就成了某种魂器,似乎原本蛰伏体内的污鬼被唤醒,将周围一带的游魂吸引上身并化为养分。只要别去动她怀抱的那只东西,就相安无事,若打那东西主意,必死无疑。”魂镰站起身,扶着我肩头,说:“只要她别到自残那一步,事情可控制。污鬼类的东西是最难伺候的,过去的嚎灵双杀和横皇就是其中的杰出代表!你不妨明天问问她做过什么梦,然后咱们再来计较其他。现在没事了,各人该干嘛干嘛去吧。”
陪侦探回屋途中,他边走边在琢磨,自语道:“这可太奇怪了,你听说过轨道之袍么?”
“我曾听我哥们提过,据说是种吞噬其他妖魂的巨妖,难道她是只轨道之袍?”
“不,我只是在做排除法,仅仅是特征相似罢了。但那种东西是个死物,想幻化成型需要经年累月的时间,少则几十年多则数百年。轨道之袍不靠吸捕游魂当养份,它十分自律并有自己的目的性,时常被妖人邪众加以利用。当图谋达成后自然就走了。它只会歼灭妖魂却无法保护妖魂,更不会像对待婴儿般哺育它。”老戴扫了我一眼,问:“她所说的那个魔魇,你还能回忆得起来吗?我怎么感觉与她小表弟无关,好像是鬼婴回来了。”
我耸耸肩不置可否。魔魇里的一切被涤荡得干干净净,再也想不起任何细节。待到众人散去后,我重新回到宿舍坐在迪姐身旁,担心她再会出事。耵着气息平稳的她,看久了人感到心力憔悴,疲倦逐渐袭来,最终我头一歪,什么都不知道了。
艳阳高照,我被范胖拽起,时间已临近中午,扶着晕乎的脑袋下楼,坐到了餐桌前。原本在商量德罕那件事是否要延期,结果闯来两个满脸愠怒的女人,也不打招呼挤开我俩坐下。
“可你也不能随便将她往宿舍带,虽然油腻是化没了,但整间屋子臭气熏天,床褥活像被肥皂泡过,这还怎么睡人?”Krys用汤勺搅着餐盘,故意发出很大响动,道:“我当了一夜值,还得累死累活拖地洗衣服,到现在也没法躺下。她就是存心的,或许本来就是只妖怪。”
“你俩没见过昨晚的事,那可太奇诡了,怎能血口喷人?”范胖指着磕青的肥头,说:“她原本没有事,自从被拖入幻日才会那样,多少也是因我们而起,我也是想救人。”
“你俩就得了吧,什么助人为乐。”女兵烦躁地摆摆手让他闭嘴,道:“她死不死的我一点都不关心,别把自己架到圣人的高度。她要是个丑女你俩能那么卖力吗?公园门前的报摊女看着也挺可怜怎不见你俩去照顾她生意?还不是嫌她脸上长着块黑斑?所以说来道去,就是被美色所诱,这个白领婊打出现起就开始破坏咱们之间团结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