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幻日,这个被制造出来的镜世界,是别人编辑的梦境,我身处其中,被迫按照剧本去窥透它的所有。在知道这是梦的前提下,我先得去做几件事。首先该梳理的,便是面前这条街究竟是哪?我仍在夏洛特本地还是在外国?然而很可惜,梦不会告诉你答案,它会掐头去尾掩藏所有讯息,这处地方也是如此。
它是某座闹市的一角,有着不少户外的遮阳篷,以及随处可见的大型垃圾篓。如果判断正确,它可能是条美食街,因下着细雨而显得路人稀少。正对着我的,是一排沿街铺子,建筑既谈不上古典也不像是新建的,总之无法辨识年代。挂着的招牌上除了英文还有其他字母,有些是斯拉夫文,有些是法文,还有些是中文。总之,光从外观很难辨别它是什么国家。
其次是时间和日期,一般你走在街上,总有手机忘家里的时候,那么只需抬头,就能在各种大楼的广告位看见电视屏幕。再不济,路边也会有交通工具的计时牌。然而,这条街上什么都没有,甚至街边报摊不买书报只卖烟酒,根本就理不清现在是何时。
最后的差异是,当进入幻日后,你不可能想到什么就能搞来什么。譬如身上没钱,自然也不能变出它来,站在这条街上的我,实际是个身无分文之人,哪怕想买包烟都没可能。那么去偷东西又会怎样?再一瞧报摊我立即被气吐血,人家的店铺是个铁皮棚子,而且还装着铁丝网。更可气的是,简装酒和烟盒全摆在破屋尾端,哪怕想顺都够不到。
我收起伞,随便找了个路边摊坐下,见桌上搁着包别人遗失的香烟,便打开抽出一支点燃,随后看向自己的右肩。插在帽上的嵯峨翼已有几支鸟羽变成了深红,这亦表明时间正在流逝。望着镜中的自己,竟显得很干净,丝毫没有趟过臭水的肮脏。我是打哪来到街上的?是对面街角还是这家店里?猛然间我不记得之前经历的种种,脑海中只有一个模糊记忆。
似乎跨过一条地下河,还有桌灯前坐着一男一女,其余细节早已记不清,总之那个鬼地方尤其恐怖,幸亏那是噩梦。没准,起先我就一直坐在路旁躲雨,感到倦意便打了个盹吧。
但我究竟在这里干嘛?总不见得只为了躲雨而躲雨吧?很快,我想起自己兜里有本便签,便立即掏出来,想看看自己写下过什么,以此来推测出现在街头的原因。但十分可惜,簿子上只有一只卡通长颈鹿,以及边角写着“你想说什么?”
丑陋的字体一看就是出自我的真迹,但这个你又是谁?难道说我正在等人?想着我立即抓起笔,在纸上写下:“不论想到什么,必须立即记录,而且要保证有名有姓,不能再是这种模棱两可的备注。”刚写了几个字,散瞳下我瞥见远处有个人正向我缓缓走来。
“宝贝,你等了很久了吗?我不巧遇见堵车所以迟了。这是给我的吗?”一个相貌娇美的女人站在面前,她伸手接过绑在伞柄上的红气球,随后将脸凑上前,是想我亲吻她的脸颊。
“诶?我等的就是她吗?”当这个女人坐下后,我开始细细打量起她来。此人身着蓝色丝绸衬衫,解开三颗扣子,露出十分撩人的乳沟并风情万种。她不就是迪姐吗?难道说此刻我俩是情侣?很快,我注意到她身上没带着摄像镜头,反倒是披着件来历不明的皮草大衣。
眼前之人既可能是她也可能不是,总之很难判断。我思虑片刻抓起水笔,开始在便签上记录。迪姐托着下巴,也同样在打量我,问:“你在写什么?能给我看看吗?为何什么话都不说?还有,你啥时候改抽其他牌子了?你不一直都是抽三五的吗?”
“我钱包也许被贼扒了,走来这里身无分文,见桌上正好有包别人遗失的烟,所以。。。”
“你总是那么不小心,”还未听完她便抬手夺过,在烟缸内掐灭。独自起身走去附近报摊,买来合烟丢给我,说:“下次出来,别所有钱全摆在一个兜里,要分开放。”
“我知道了,但你我在这里究竟等什么?听着Dixie,你必须跟我走,这是一场难以理喻的梦,咱们要找到出去的路。另外,你的摄像镜头呢?”见她向店内扬手,似乎要点餐开吃,我一下子急了,便站起身想要拖她,叫道:“我不饿,你快给老子醒过来!”
“坐下,你这样会暴露行迹,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使了个眼色,将椅子朝我身边挪了挪,往肩头一倒,顿时鼻息间全是扑鼻的清香。迪姐就这样满足地合上眼,在我耳边低语:“瞧见那扇墨绿大门的杂货店了吗?这就是我电话中跟你提起的大屋。”
“难道咱俩是特工?故意伪装成一对情侣?”我按照指示将手搂住她的肩,迪姐便开始旁若无人亲吻起我来。但这并不是在亲热,而是有话想说。面前的她显得很古怪,似乎比起问题房见到时年轻了许多,嘴里丝毫没有老女人那股味道,我顺着视线开始打量起那家店来。
它是一家十分普通的沿街铺子,有个弧形拱券,比起别人家的店面要大许多,厚实的墨绿色木门紧闭,店里黑漆漆什么都看不见。我拿笔开始照着画,侧耳倾听迪姐的低语。
“在店对面,你会看见有个射箭的游戏摊,咱俩要拿到摆放的弓,随后绕到背后去射烂窗玻璃进去。”她依旧展露着迷人微笑,继续布置任务,又说:“但要怎么拿到箭?这是个问题,你只要靠近鼻翼就会开裂,随后就会被他注意到。而我是个女人,是无法触碰它的。”
这简直是莫名其妙,人好端端的怎会因碰到箭而鼻子开裂?果然是在做梦。她丝毫没有注意我的异样,依旧在低语:“既然规则是我们制定的,那我们自己首先要遵照。。。”
“等等,Dixie,我有些被你搞糊涂了。好吧,我可能患上了失忆症,咱们这究竟是要干嘛?你自己相信自己在说的鬼话吗?当务之急你得跟我回去,已经没有时间瞎胡闹了!”
“好吧,那么我再说一遍,迄今为止没人进过这家店。我收到的情报是,屋里有个特殊的人偶,只要看见就会认出。你我要做的事,就是设法进去拍下它的照片,当做完这些咱们就解脱了,随后可以拿到一大笔钱,去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她抖开包,要我去看,那是一部Minox袖珍相机,十分细长还能录音,显得非常薄。果然在这个梦境里,我俩的身份是间谍,并伪装成甜蜜情侣。迪姐就像是游戏里的NPC,不论你说什么她都不会有反应。
“知道了,速战速决吧。”我恼怒地站起身,狠狠踏灭烟蒂,打算直接去抢那对弓箭。
“不,你先别冲动,听我说完,有件事必须要让你知道。”见状她一把拉住,抱着我的脸哀伤地说:“我已经有了,为了他或她的将来,我不准你出事,一定会争取到三十秒时间。结束后我们要分开走,然后到风巷再碰头。弓由我来拿,你只管盯着箭,其他什么都别想。这是最后一次,不能再办砸,否则买家便会干掉你我,所以必须得成功。”
我从鼻孔轻哼一声,抬腿向着所谓的射箭游戏摊走去。心想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想破门而入撬锁就行了,哪怕拿板砖拍玻璃也成,干嘛费那事去夺一副弓箭?活那么大我还没见过有拿它们去打劫商铺的。不过这既然是迪姐的再三关照,我就给她个面子。但话说回来,她说有了,是什么有了?难道,她是指怀上了我的骨肉?这更是荒谬得难以理喻了。
眨眼间,我已来到供游客射靶的围栏前,这里冷冷清清,帐篷一侧摆着张帆布椅,有个白发老汉正躺在上面打瞌睡。而在我脚下,摆着好几只箭桶,里头插着各种规格的箭镞,有些是塑料的,也有些是金属的。然而,迪姐却没形容过自己在找的箭有何特征,它肯定不会就这般放在服务区内。刚想发问,我一回头才发现这个女人已走得无影无踪。
“随便抓吧,反正所有的箭都在案头摆着呢。”我只得抱起桶子,将箭镞倾倒在桌上,随后开始慢慢分类,心想多出的那支,必然就是想找的东西。就在这时,面前的桌布被一大片阴影所覆盖,Dixie端着把涂着红白条纹的复合弓,神不知鬼不觉已正站在身后。
“怎么你还在翻这些破烂?刚才关照的话,你一句都没听进去吗?箭钉在墙上呢!”她不由焦虑起来,向大屋中央的藤靶努努嘴。那头果然有支箭镞,白杨木削制的箭身,简陋且弯曲不平,是那种即便丢大街也无人会去捡拾的垃圾。见我已注意到它,迪姐忽然满脸堆笑,拍了下我的肩,道:“怎么不付钱就着急射箭?你先玩我去交钱。趁现在,快快动手!”
她来到白发老汉跟前,挡住他视线开始磨洋工掏钱包。我抓起弓翻入靶场,蹑手蹑脚向前跑去,不时侧过脸去看有没有被老汉查觉。就在手即将触碰到白桦箭身时,一大滩鲜血喷溅在转盘藤靶上!大半张脸皮自鼻翼处开裂并往上翻卷,果真如迪姐所描述的那样,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