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审判之日(纪元292年)

她再度开始飞奔:“办公楼地下室里有一间安全屋。它在地下深处,所以我进去以后可能就没信号了。”考虑到前方就有两名面目狰狞的暴徒堵在门前,这个猜测恐怕八九不离十。

她在门前大约五米处停下脚步,努力辨认面前这两只小马。在暴雨之中,她难以看清他们的面孔,但她还是看到了其中那只独角兽脸上的疤痕——他正是她与斯隆交涉时的护卫之一。另外那只小马是一只身材魁梧的天马,他的翅膀在体侧缓缓拍动。很明显,至少有一只小马能在暴风雨中行动自如。

“不让开就去死!”闪电在她背后一闪而过,电光将她的轮廓凸显得异常清晰。

这次的两只小马连口都没回,根本把她的威胁当作了耳旁风。档案深深叹了口气,抬起左腿开始瞄准。独角兽的魔法向她袭来,让她的秘能感应器发出一阵尖鸣,然而一穿入力场,这股本能让她当场丧命的能量就消散成了一阵微光,只是让雨水和冰雹有一瞬泼洒到了她的身上而已。

她的能源储备骤降到5%,但她仍然屹立不倒。几秒钟之后,倒下去的变成了那只独角兽。

“该去死的是你,你这个怪物!”话没说完,闪电就击中了她的身体。她眼前顿时一片惨白,身体四周的空气也变得炽热如火,仿佛被投入烈焰之中。她发出一声惨叫,从门前倒飞出几米远,模糊中扒住了一个仍在燃烧的弹坑的边缘,勉强稳住了身体。

那只小马的声音仍随着闪电回荡。混乱中,她一瞥看到了他的身影,他正悬浮在她上空,两只前蹄再次对准她的身体。

她又飞了出去。翻滚了足足五六米远,泥土才终于让她停了下来。装甲内的电机颤动几秒,最终彻底没了动静。她的摄像头前沾满了泥土,雨水也顺着裂隙渗入装甲之中。

“雅……雅典娜?”没有回音。

她浑身麻痹。在她四周,战斗仍在继续,魔法爆裂声与兵器相接的脆响连绵不绝,枪声也不时响起。在激烈的战斗中,没有小马注意到这台倒在地上的装甲……除了这只正向她走来的天马。尽管她动弹不得,也看不到外界的情况,档案还是能感觉到他的魔力正向她靠近,风暴似乎也随着他的步伐向她逼来……不,这样说并不合适:风暴是在把它的注意力向他转移。

“守护者?帮……帮帮我……”毫无作用。

她奋力挣扎,却无法挣脱装甲这个枷锁。难道紧急逃脱装置已经在闪电中熔化了吗?她努力扭动四肢,想借此判断自己断了几根骨头。似乎没有。

“上帝?有没有谁还在?”没有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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档案想起了葬身此地的无数矿工。她强迫自己逐一在脑海中回想他们的面庞。他们的鲜血浸透了这片土地,他们仍在苦苦哀求有谁为其复仇。如果斯隆逃之夭夭,他很可能会换个地方继续屠杀。今晚,她绝不会再放过任何一个罪人了。

“亚历克斯,你能行的。”她四肢麻痹,眼前一片漆黑,但阴云遮天的声音却和她在矿井里时一样清晰可闻。这次的幻觉大概是疼痛引起的吧。“快站起来。”

“我……我站不起来。”她勉强挤出几个字。“我快化了。我被困……困在……”

“别扯淡。”她的右腿一阵颤动,仿佛真有一只小马在拉扯着它。“快起来,不然你就死定了!你不是说过只要你长了翅膀,你就要和我一起飞的吗,难道你不记得了?”

档案可能真的不记得,但亚历克斯绝不会忘记。她缓缓起身,装甲板随之开裂,关节逐一脱落,暴露出隐藏其下的骨架。没有足够的能量来反制魔法,线缆在闪电击中的一瞬间就彻底融化了。要是刚才能源完全枯竭,结果会不会更惨烈?

她继续缓缓起身,装甲随着她的动作发出一声声破裂的脆响,仿佛一层被太阳晒得干硬的泥壳。一彻底站稳,风雨就把挡在摄像头前的泥土冲刷干净。她又能看到这个世界了。

战场的喧嚣从四面八方涌来,但她眼中只有面前这只天马。他展开翅膀,从上空向她扑来。她头盔各处的接缝也出了问题,一片金属板已经从她脸上脱落,另外几块也在冲击中变了形。为什么她的头骨没有同样被击碎?

“这次你不会再侥幸活下来了!”在夜色中,他高声对她吼道。“你就是灾难之源,你的整个种族都是!灭绝你的种族才是在保护这个世界!”他伸展翅膀,开始呼唤风暴的力量。它遵从了,雷霆再次袭来,和上一次一样让她目眩。

档案将四蹄牢牢扎在泥泞的土地之中以抵挡冲击。闪电正中胸膛,在她身前炸裂,不过几秒钟,这股魔力就在装甲前炸出了一个大洞。

档案开始向爆炸方向迈步,熔化的装甲碎片随着步伐片片洒落,如灰烬般随风在她身后拖出一道尾迹。没错,风暴的怒火早已选中了她,面前这个暴徒竟然妄想控制风暴的意志,也不知道他是勇敢还是愚蠢。

档案承载着整个种族的意志,现在,这份意志只想复仇。她身上的穿戴已经在闪电的高温中或是熔化,或是化为了灰烬,连禁锢她翅膀的绷带也不例外。她本能般伸展双翅,娴熟的动作与面前这只雄驹并无分别。

这一刻仿佛永恒,但闪电也只能绽放这短短一瞬。她的鬃毛根根竖起,皮毛上沾满了灰烬,但除此以外,档案毫发无损。

“什……什么?”雄驹倒退几步,向敞开的大门退去。“你连……你甚至都不会……”

“从我面前滚开!”档案感受不到大地的脉动,她作为天马醒来后的每一次尝试都同样毫无结果。这一次,她改而将感知向上空延伸,开始召唤这团遮天蔽日的风暴云。它遮盖了数百英里范围内的天空,仿佛正以她为中心向地面覆压而来。她看到了组成它的气旋与风暴眼,看到了在其中翻涌的能量。它们正渴求着宣泄。

在这场风暴中,只有另一只天马对其有所掌控,但他的控制力相比之下无比局限,不过控制了其中涌动着的一部分电能。档案如掸去一粒灰尘般轻而易举地驱逐了他,不过方式要比那粗暴得多:

她给了这场风暴一个宣泄怒火的目标。她选中了矿场办公楼,顺便把站在附近的那只天马也纳入了其中。

风暴遵从了。狂风发出一声巨吼,上空的云层也抹上了一层诡异的绿光。树枝和泥块四处飞舞,在愈发强烈的上旋气流中冲击着房屋的每一个角落。那只雄驹被迫落回地面对抗风力,但不过几秒钟,他就被狂风席卷,不由自主地撞在了房门外的一根门柱上。

他的情况可不太妙。几秒钟之后,上旋气流转变成了一道龙卷风。鬼哭狼嚎般的风声彻底掩盖了战场的喧嚣,石子如子弹般从天而降,把参战双方都逼退到一旁。片刻之后,房梁被席卷到高空,风中随即夹杂了一些碎玻璃和木屑,进一步加深了它的威力。

她的对手尖叫着被卷入风中,远远望去只能看到他蓝色的双翅,最后彻底没了踪影,但档案依然双眉紧锁。一整面墙壁发出令人牙酸的响动,随后扭曲变形,它支撑着的办公室顷刻间坍塌成一片废墟,几千张文件随风飞舞,卷入高空。

风暴没有满足。它企图将它的魔爪伸向其他区域,把其余房屋也毁于一旦。它想加入不远处的战场展开一场屠杀,甚至打算远行去洗劫地球的其他角落。档案奋力抵抗着风暴的意志,有那么一瞬,她险些真的让它脱离了掌控。

她艰难抵抗住了它的力量,迫使这条呼啸着的黑龙最后一次席卷整栋房屋,随后将其驱赶到森林之中。她为此消耗了巨量魔力,只得让自己暂时休整片刻。她之前甚至都没注意到这场风暴已经把她举到了距地面几英尺之高的空中,还好这种高度还足以让她安全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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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没有办公楼了,原处只留下了地下室和其中隐藏着的安全屋。它由混凝土建成,扎根于地下深处,因此狂风并不足以动其根基。尽管刚刚发泄了一番,但风暴仍然汹涌不断,仍在渴求她再度驱使。她刚刚召唤了风的力量,但雷霆和雨水并没有得到宣泄。

她再次召唤风暴,不过这一次召唤的是它的雨水。战场各处的暴雨随即转变为毛毛细雨,然而在办公楼原址,几千加仑的雨水几乎凝成一条水柱灌入地下室顶的空洞,把各个房间变成了一个个水池。敞开的楼梯井成了水帘洞,其间不时闪过一道道电光——那是最后一种没得到宣泄的力量。

闪电在她体表游荡,在她的双目、四蹄和翅膀间闪动。在她眼中,几百只葬身此处的小马站在她身旁,整片空地因此人山人海。她借用的是他们的力量,而不是仅仅是她自己的。

不会太久的。无论矿场主如何费尽心机地筹备,无论他有多少间用于藏身的密室,它们都不能防止他溺水。另外,水也是一种足以阻隔魔力的物质。仅仅是雨水并不够,但一整片湖水……

斯隆从楼梯井中现身,一边呛咳一边勉强扒住一节台阶。他豪华的大褂沾满了污泥,四只鞋子也不知去向。似乎要是雨水再汹涌几分,他就没法重见天日了。

档案放开了她对雨水的控制,战场各处的暴雨重新倾盆而下,不过即便如此,这只独角兽还是险些溺水。档案站在几米外,两马之间悄然无声,连风雨似乎也停歇了。

“你死定了!”他在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中威胁到。他的角闪烁着光芒,但无论他打算释放哪种魔法,在如此深的积水之中他都无法集中精神。快淹死的小马是没有能力反抗的。

她开始向他步步逼近,狂风吹干了她的四蹄和蹄下的土地。她抬高声音,声音在风暴的力量下响彻整条峡谷:“斯隆,你谋害了我的子女,你已被宣判死刑。你的哀鸣将警示所有妄想利用我的子民的小马!他们的无知并不是欺瞒他们的理由!

斯隆终于找到一根柱子爬了上去,靠在上面暂时稳住身体。他站起身,在风雨中瑟瑟发抖,但眼神依然无比狂妄:“你……你不能这么做!”他稍稍低下头来。“我投降!我是春城市民,我有权接受听证和审判还有……”

档案无视了他的自言自语。风暴的怒火仍在沸腾,最后一种力量还想找个目标宣泄而出。她面前正有个目标,尽管渺小如蝼蚁,但仍然聊胜于无。她借助风力把他的惨叫传遍整条峡谷。

虽然档案从未召唤过风暴,但她对其的操控还是相当精细——她在他体表刻下了每一名死于他手的矿工的名字。整个过程耗时数秒,在最后一刻,他已经停止了惨叫,开始从口中喷吐内脏烧焦的黑烟。每一个名字都被烙在了他的身上,从第一名受害者开始,到“亚历山大·哈格德”为止。

名字烙刻完毕后,闪电才终于停歇,而档案也失去了最后一分力量。狂风顷刻扫过她的体表,雨水打湿了她的毛皮和羽毛。她从烧焦的尸体前走开,转身缓缓向列车方向挪去,每一步都要用尽全力才能让蹄子挣脱泥泞的土地。

她这一生中从未如此竭尽魔力。再榨取几分力量,这只小天马也许就会变成一具枯骨。不必多说,战斗早已结束,用金钱驱使的佣兵在正式士兵面前根本不堪一击。走回列车途中,春城的士兵正在抓捕幸存的佣兵,把他们逐一关押进金属牢笼,她走过时,无论是哪一方的小马都敬畏地注视着她,不敢发一言以对。

白落到她面前不远处,手中握着霰弹枪:“到底是怎么回事?”

亚历克斯几乎丧失了开口的力气。“……自卫,”她没有放慢脚步,只是用残存的怒火迫使自己吐出几个字。“我没让他投降,我别无选择。”她继续前行,从她身旁走过。

战斗结束后,只有保安亭还屹立不倒。她把房间内的摆设推到雨中,一头栽倒在地,还没接触地面就沉沉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