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到这里,他愁容满脸学着王知县的腔调道:“贤弟家的情况本官都知道!但广东做试点乃朝廷光报圣旨,催促甚急,却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张贤弟的剿丝厂是顺德数一数二的,自当做个表率,本官也定有回报。”
吴氏听儿子这般学舌,啐了一口道:“说的倒是客气好听,他能回报什么?白花花的银子给了他,他倒好花差,只苦了我们苦熬。”
吴赟听说,看向自家妹子笑道:“你那怪病才好了半年,可莫再上火。就是这税再翻一番,你们家也是挣钱——说不到苦熬的话。”
说完,吴赟又对张小乙道:“不知王县尊说的回报是什么?”
张小乙叹气道:“说是如果如数交了税,就给一个‘纳税光荣’的匾额,用来光大门楣。又说若咱们家名声不差,明年会再给个‘贤良乡绅’的头衔,可进县议会议政。”
吴赟微笑插言道:“这县议会大变法之后就开始搞,这么多年了,也没听说哪個议员占了便宜,倒是修桥补路,施粥舍药时候往外拿的更多些——但名声好听倒是不假,也能提振家声。”
张小乙皱眉道:“那些虚名有甚用处?外甥昨天详细算了算,咱们家剿丝厂若原料和出厂价都不变,按新税制每年需要多交一千五。”
一旁的吴氏吃了一惊,一口茶呛在嗓子里,没命的咳嗽起来。张小乙忙站起身,让站在一旁的安南丫鬟在母亲的后背轻轻拍打。吴氏咳嗽了一阵,涨红了脸喘着粗气道:“咱们拼死拼活,一年也就这些出息,都交了税谁还干?”
张小乙哭笑不得道:“母亲不必忧心。我说的一千五是银元,不是银两。”吴氏听了才长舒一口气。
张小乙见母亲消停了,皱皱眉头接着道:“县尊说了,只要足额缴税,此后的‘杂派’、‘摊派’一概蠲除,我算了算,这块儿一年能省六七百——只是不知道他能落地儿几分。”
吴赟听了,跟着皱眉叹道:“难!大上个月宋巡按老爷到县里巡视,那天高三尺的老县尊送帖子到我家,我这里出了鲜猪一口,鲜羊两只,果酒六瓮,一等大红袍二十斤,金笺纸四刀,计银十六两——县里迎来送往,都是我们这些商贾出钱出力,难不成交了税这些帖子就不来了?”
张小乙点头,接过话笑道:“舅舅说的是。也是大上个月,府里刘提刑来县里,一定要在春风楼住——这打茶围、喝花酒能查案倒也出奇。要说夏老县尊做的事儿更可笑,一个帖子到外甥处,道是外甥家里有剿丝厂,杂派汗巾子一百六十方,芝麻花销金、滴紫葡萄颜色四川绫的、销金点翠穿花凤的、璎珞珍珠碎八宝等等,计八种样式各二十方——花了外甥约莫三十两。”
未等张小乙说完,吴氏姐弟两个都笑的不行。吴氏用力往地上啐了一口道:“公人见钱,如同苍蝇见血——若改了税制就让他们不吃这杂亩地,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