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以修听了,吃惊之余苦笑道:“这......这可是诛心之言了。”
海瑞听了,先哂笑一声,又冷声道:“某于隆庆三年,和徐华亭过招一次,大败亏输。蔡国熙之辈,受高拱指使,当年拿某当刀子使——使便使了,但凡有利于国事,做刀子何妨?但徐华亭一着先鼓动舆论,再朝中呼应,老夫只能饮恨。”
“隆庆三年,徐家退田一半,何曾有一个仆役打发出来。某抓住了他家痛脚,才打杀了几个作恶多端的奴仆——徐家当时倒像是死了娘老子。”
说到此处,海瑞怒气上涌,呸一口又道:“等我被参倒了,哪消半年,徐家之田尽复旧观!”
“现如今皇上拿蔡国熙逼住了徐家,这才把把他们收拾住了。即便如此,这舆论也是一边倒倾向于他,只不过被压住了罢了。”
“——徐华亭岂是易与之辈?这以退为进本就是他的拿手好戏!等华亭或松江民变,朝廷还压得住舆论?到那时,皇上也要灰头土脸!”
王以修以前没往这方面去想,见海瑞抽丝剥茧将徐阶的心思看得明白,说的头头是道,吓得脸色苍白。结巴道:“未......未必如此吧?若按大人所说,这徐华亭就不怕遗祸子孙?”
海瑞听了,冷笑道:“恐怕你还不知道,徐家表面上是地多,其实他家的铺子更多!他家的生丝,大量往日本走私,这才是江南大族获利的大头!要不他占那么多桑田干什么?掌握定价权耳!”
讲到此处,海瑞把自己的思路也讲清晰了。此前他虽然掌握了徐家这些内幕,但未结合此次退田之事全盘考虑,今日跟王以修一番恳谈,这才发觉徐阶隐藏在退田后面的通盘谋算。
喝了口茶水,海瑞继续说道:“这江南从嘉靖闹倭开始,大族就和朝廷不是一心,这手腕子不掰断一个,分不出胜负。再说,徐家明明知道自家生丝卖去哪里,但走私的事儿却一点不沾,皇上还能不分青红皂白的处置老臣?此次徐家再退了田,凭这德声已立于不败之地,说什么祸延子孙?”
王以修听到此处,抽了一口凉气,脑瓜子嗡嗡的,那汗珠子如同黄豆一般在脸上直淌。他抓住海瑞的手,跪地哭道:“大人救命啊!若真如大人这般说,我岂不是如蝼蚁一般,能上吊就算好的!”
海瑞忙安慰他几句,待他坐稳了,自己又将朝廷、江南、徐家三方博弈的过程通盘想了一遍,纳闷道:“看不懂朝廷为何此时要收拾徐家,隆庆三年时是高拱主事,防着徐阶起复——我不过是从中因势利导罢了。现如今江南这个大脓包未曾显出溃烂之相,朝廷的精力都在东北,皇上又何必操切?”
说道此处,海瑞也吓出一头汗,边揣测边道:“莫不是皇上等不得,要在江南推开‘一条鞭法’?如此才拿徐家来杀猴儆鸡?太急了,太急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