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潞城的火车,下午两点。一点半,郎因将他们一行送至北京南站落客区,陈雨拖着一只灰色26行李箱已在安检处等候,她刚从曾雯处回,紧赶慢赶,终于在陈抗美回潞城前,拿到《念援朝》诗画册的样品,厚厚一本,铜版纸印刷,一面是陆援朝的照片,一面是陈抗美的诗,拿起来有点分量。
在曾雯位于朝阳路的古朴办公室,她再一次道歉,“年前印厂赶活,叔叔的诗集到现在才印出来,真是不好意思。”“这么个小活,两百本,仅为家人纪念,难为你放在心上。”陈雨道谢。“客气啥,说实话,我翻开你爸写给你妈的那些文字,挺感动,老一辈的情感啊。”曾雯摸着诗集封面,封面正中设计成心形,十八岁的陆援朝浅浅笑着,一双大眼水灵灵。
“我父母一辈子,就是过日子、吵架、养孩子,资源有限,你争我夺,为各自的家人争,为我和我姐争,总想一碗水端平,总端不平。我有时候觉得,我妈走了,其实是解脱,她走后,我和我姐的日子过得乱七八糟,她没看到是好事。”陈雨望着妈妈的大眼睛。
“不会,走有走的好,没走,有没走的好。也许,你妈在为你们解决问题时,才会获得快乐呢?对了,你爸带着后老伴来,后面这阿姨,看到你爸写给你妈的诗,不吃醋吗?”
“阿姨人挺好的,虽然,我永远叫不出妈。我观察过我爸和后老伴的相处方式,他们提及自己的原配、子女都很坦然,毫无忌讳。还记得我姐刚离婚时,我对甜甜说,以后就很少看不到大姨父了,大姨和大姨父分开了,不代表他们的快乐,对你的关心是假的。甜甜回答,就像我拆过一个盲盒,其中有一支彩色的笔,后来,我把那支笔丢了,但当时拆开盲盒,看到笔的高兴仍然是真的。我觉得孩子比我们深刻。我爸真心怀念那只彩色的笔。阿姨和他是彼此的新笔,他们彼此也能理解对方的旧笔情结。”陈雨拍拍手,刚吃完小街栗子,一手绒毛。
“对了,干完手上的活,我想辞职,回家歇歇了。”曾雯抻个懒腰。
“为什么?”
“工作这么多年,存了些钱,可是一直像被绑在跑步机上,累了。回家,也许再生个孩子?也许只是好好重养一遍自己?做点以前没做过的事。我小时候很喜欢画画,但爸妈不支持,我想花时间学工笔,或者别的。”
“大部分人能为人类做的贡献就是繁衍,仅仅能负担起生育和养育责任,已经很伟大。做全职妈妈没什么不好,只要能自洽,是主动选择的结果,自己能承担选择的后果。我们想要的从来不是非此即彼,一定要干嘛;而是想干嘛干嘛,老娘说了算的权利。”
“对,最好的状态是,家也好,职场也罢,能走,能回。不瞒你说,我有种自信,卖大白菜,只要我肯干,都能第一名。”曾雯胸有成竹。
回到落客区,陈雨将灰箱子的杆交到陈晴手中,“爸写给妈的诗集,还有点路上吃的,你上车再打开,一路顺风!”两人轻轻抱,贴贴脸。“二姑娘,过年回吗?”卫秀梅穿着陈雨给她买的新羽绒服。 “不了,我公公婆婆那边,我很多年都没去过过年,今年说一起,不好拒绝。暑假,暑假,回去看你们!”陈雨客气道。
二十分钟后,陈晴在车厢数人头,“爸、妈、壮壮、小花、老王,一个没漏!箱子四只,对吧?哦,还有我妹刚给我的!快打开,吃起来!”
又过十分钟,陈抗美戴上老花镜,虔诚地捧着《念援朝》,他抚摸着扉页上,他的手写体印刷出的“一弦一柱思华年”,无限唏嘘。
“小卫,你过来,这句诗,我跟你讲过没?”
卫秀梅把头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