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芹本来就没把百年校庆放在心上,她觉得歌功颂德的事情做多了,连自己姓什么怕都会忘了。尽管她研究生阶段跟童教授做过一段时间的校史资料整理,但现在的她庆幸自己没有选择留在北大读完研究生课程,而是选择了复旦的戏剧专业。
后来又再次突破自己,来美国修完了南加州电影学院,期间她实习去香港和无线合作拍片,尽管是一部短片,但话题敏感,社会关注度高,使她获得了香港无线的赏识,提出了新的合作。尽管新合作过程并不十分顺利,但小芹的制片人之路算是打开了。尽管做单身母亲将让她受到身心伤害,但小芹似乎觉得这样适合自己。因为只有这样,自己可以做一个完整的女人同时做自己想做的事业。
让小芹感觉幸福的是老爹,耄耋之年还守在她身边,尽管他自己心里不舒畅,可从没把怨气撒到小芹身上,还有一个让小芹很有信心的就是资本方,她从拍片实践中得出结论:只要有好的创意,不愁找不到投资。之前人们口中的各种关系的确存在,但也绝非那么不可跨越。当然,她也计算过,制片人的青春期很短,几乎没有成熟就已经老去,白驹过隙来形容并不为过。所以,她想把时间都用在拍片上,人一辈子能留下自己的影像在世界上,也是一件乐事。
群莉打电话给小芹,问她要不要一起回北大,小芹答得很干脆。
“我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小芹也记得她和群莉在肯尼迪机场小聚,曾经“相约九八”。
于是小芹又加了一句:“你回去看看吧,我记得童教授一直都说你的文笔好,很想见见你。”
群莉没想到小芹现在变得这么豁达了,内心有些许感动。
“我的确想和我爱人一起回去,可是我有些别的事情要办,真是不凑巧。你现在怎么样?毕业了吗?”群莉关心地问。
“毕业了,我预产期就快到了,所以真的没办法回北京去参加校庆,本来我现在也不想去沾光。”小芹很平静地说道。
“啊,你怀孕啦?什么时候的事啊?怎么没听你说起?”群莉想:看不出这土妮子还这么有定力。生子这么大的事都能捂得这么严实,看来还是跟自己隔着心。想想她也不再深问。
“一直都挺想跟你合作,可总见不着面,知道你忙。哪能用怀孕这样的小事打扰你呢。谢谢你哈,你介绍的戴尔先生合作很愉快。
群莉放下电话思绪全乱了,想不明白小芹来美国不到两年变化怎么这么大。上次在肯尼迪机场咖啡厅聊天,听她自己说是从北大研究生院转去了复旦学戏剧,再又到美国上南加州电影学院。说实话当时听她讲这个过程,心里五味杂陈。觉得选择专业的确不是一时之功,也许才华需要岁月的磨砺才能显现出来。
大半辈子过去了,自己还没走出专业的困局,她瞬间生出一股自卑。说到文学,她那个年代大家都有革命年代的余温,所谓热情容易被点燃,所以她也写了不少诗,发表过,得过奖,但就像她一直抱怨的,诗不在语文考试范围内,现实社会里还有多少人能爱好诗,写诗?自从大家在不同国家同样被卷进经济浪潮,赚钱成了生活焦点,诗就越发显得苍白。
一想到诗她总会想到吕一鸣,吕一鸣写的诗不多,但他热衷于现代诗,还在上初中的时候就参与到北京的朦胧诗民间组织中了,他朗诵起诗来和他平日里京油子的样子判若两人。尤其吕一鸣把那些朦胧诗标志的《今天》杂志送给她,群莉一直在探求自己到底是不是写作的料,现在的网文曾经让她红极一时,但很快就又回归寂寞了。
而且,那种潇湘教会她的吸粉(网上吸引粉丝)方法,潇湘欲罢不能,而她却感觉很恐怖,而且跟她追求的文学性完全不搭界。甚至连萧乾都嘲笑她:现在还有人谈纯文学,真幼稚。明天给你买个机器人,你试试看跟他聊聊你的纯文学吧。”
群莉执意要亲自送余震和他的老父亲回成都,也是想一个人长足。她想起北大山鹰社,当时说过要走三一八国道,要翻越雪山。是啊,小芹和自己一起走过三一八国道,那时两个人情同姐妹。丽丽也说过:“我们三个永远是亲姐妹”这样的话。
是呀,丽丽嫁到非洲就再也没见过面了。虽然她没有写过什么文学作品,但她无疑是一个愿意为理想献身的人。群莉对丽丽一直很敬重,她觉得还是自己对吕一鸣、丽丽他们那样成长在军队大院里的人有一种天生的拒绝。可难道吕一鸣老爸和余震老爸不是一样的军人吗?
柳枝在洛杉矶生下了第二个儿子。她打电话给大哥王树槐,王树槐高兴得竟然哽咽了。
“媳妇,你辛苦了。我又不在你身边,对不起。”王树槐嗫懦着。
“看你,我挺好的,想着给咱儿子取个名哈。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在上海吗?老爸一个人在香港真让人不放心。“柳枝叨唠起来就停不下来。
”取名字还是找小芹吧,老大就是她给取的名字啊,你怎么忘了?我在上海呢。小芹什么时候生?生完要在美国坐月子吧?你俩还真做上伴儿了,我三个月才能再去一次香港,也快到了,你放心吧,老爸现在对我也没那么冷脸了,他就是想小芹,其实我也担心她。唉,想想她以后可就难啦。“大哥王树槐说起小妹就一肚子苦水。
”我说坏坏,你这种情绪可不行哈,小妹是咱自家人,咱不能让她有一点儿被轻视的感觉,咱不护着她,谁护着她呀?你说是吧?“柳枝劝着王树槐。
”难怪老爸说你比我强,还真没说错,我记得了,老婆大人。你奶水足吗?够不够我儿子喝?不够就买奶粉,你自己也喝点儿,补补身子。老爸还说我了,说让你把老大也带美国去了,说我不知道心疼你。“王树槐把老爸原话告诉了媳妇。
”啊,你真傻,老爸那就是想他大孙子了。咱咋就没想到呢?应该把昊晖搁香港,让老爸有个伴儿啊。“柳枝念叨着。
”能行吗?老人自己照顾自己还得照顾个孩子?再说他那地方咱家昊晖也踢蹬不开呀。“王树槐边想边说。
”去去去,不跟你说了,什么都不明白。“柳枝的语气里已经在怪罪着丈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