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的铜锁在雁子手里转了三圈才咔嗒松开。
门轴发出久未润滑的吱呀声,混着老槐叶落在青石板上的细碎响,惊得她后颈汗毛竖了起来。
档案室里的霉味比记忆中更重,却混着股新晒的棉纸香。
老吴背对着门,佝偻的脊背裹在靛蓝布衫里,像株斜生的老松。
他正用竹镊子夹起半张泛黄的学生名册,在台灯下往破损处贴棉纸,暖黄光晕里,他指尖的老年斑像撒了把碎金。
小墨老师说你会来。老吴头也不抬,竹镊子在纸页上点了点,东墙第三格,蓝布套子的本子。
雁子的鞋跟在水泥地上磕出轻响。
蓝布套子摸起来粗粝,她掀开时带起几星棉絮。
翻开的瞬间,霉味突然变浓了——是墨汁陈了二十年的味道,混着铅笔橡皮的微苦。
第37页。
孟雁子三个字在作业纸中央,铅笔字的棱角还带着孩子气的锋利。
旁边红笔批注的字迹娟秀,撇如离笼鸟,力在收尾几个字像串跳跃的珍珠。
雁子的指尖抚过两个小字,监考教师签名处的墨迹晕开个小圈,像滴没干透的泪。
她的呼吸突然卡住。
十岁那年的暴雨天突然涌进鼻腔。
教室漏雨,她缩在讲台边用作业本垫着写毛笔字,雨水顺着窗棂滴在砚台里,墨汁淡得像褪色的云。
穿蓝布裙的女老师蹲下来,握住她发抖的手:雁子,你看这一撇——要像鸟飞出笼子,翅膀甩开了,尾巴还要勾住风。
飞出去,就不用被困住。
这句话突然从记忆深处浮上来,带着湿冷的语气。
雁子的指甲掐进掌心,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这个秘密,包括李咖啡。
可此刻作业本上的红笔批注,正和记忆里那个声音重叠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