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墨,沉沉地压在云州城头。白日里惨烈的攻防痕迹在黑暗中蛰伏,只余下城墙上零星的、如同鬼火般摇曳的火把光芒,以及空气中挥之不去的硝烟与血腥混合的焦糊气息。北狄军营深处,金狼汗帐内却是一片压抑不住的狂热。
咄吉背对着巨大的云州城防图,双手按在铺着雪熊皮的案几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头顶的金冠在烛火下闪烁着躁动的光,那双阴鸷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一种混合着孤注一掷与志在必得的火焰,死死盯着下方肃立的将领们。
“地道已成!”咄吉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撕裂的沙哑,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亢奋,“长生天庇佑!‘潜龙’已抵云州心腹之地!其出口,正在汉狗粮仓腹心之下!此乃天赐良机!破云州,就在今夜!”
帐内将领无不精神一振!连日强攻的挫败、巨大的伤亡,此刻都被这“潜龙入腹”的惊天消息点燃了新的希望!粮仓!那是云州二十万军民和数万守军的命脉所在!一旦焚毁,云州不攻自破!
“莫度!”咄吉猛地转身,目光如电,锁定了灰狼部首领。
“末将在!”莫度踏前一步,仅存的左臂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他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在烛光下更显凶戾,眼中闪烁着嗜血与贪婪的光芒。前番作为先锋的惨重损失,让他憋着一股邪火,急需一场泼天的功劳来洗刷耻辱,更在咄吉面前重新证明自己的价值!
“命你亲率本部最精锐的‘血狼营’五百死士,即刻由地道潜入!目标——云州粮仓!不惜一切代价,焚其粮秣!务必将那汉狗赖以苟延残喘的根基,给本汗——烧成一片白地!”咄吉的咆哮如同滚雷,震得帐内烛火摇曳。
“末将领命!定将那粮仓烧得片甲不留!”莫度眼中凶光大盛,捶胸低吼,仿佛已经看到了冲天烈焰和无尽的荣耀在向他招手。
“乌恩!哈桑!”咄吉的目光扫过另外两人。
“末将在!”乌恩沉稳应声。哈桑则因前番南门惨败被降职,脸色灰败,但眼中依旧闪烁着一丝不甘和渴望。
“命你二人,各率本部兵马,于子时三刻,对云州西、南二门,发起佯攻!声势务求浩大!吸引汉狗守军主力!为莫度将军焚粮,创造绝佳之机!”咄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记住!是佯攻!吸引其注意即可!不得恋战!不得深入!若因你二人贪功冒进,坏了大事,定斩不饶!”他的目光尤其在哈桑脸上停留了一瞬,警告意味十足。
哈桑被咄吉那冰冷的眼神看得心头一颤,刚刚升起的那点“趁机捞点功劳”的念头瞬间被浇灭,只得颓然低头:“末将……遵命。”
“军师!”咄吉最后看向肃立一旁的阿古拉。
“臣在。”阿古拉微微躬身,神色平静如水。
“地道出口情况,汉狗粮仓守备,接应路线,可已万全?”咄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回禀大汗。”阿古拉声音沉稳,条理清晰,“出口位于粮仓丙区三号仓廪底部,位置极其隐蔽,上方有大量粮袋堆叠遮掩。出口守卫,已由暗探确认,今夜因西门、南门战事吃紧,粮仓守备较平日更为松懈,仅有例行巡逻小队。‘血狼营’潜入后,可按既定路线,直扑核心仓储区。焚粮得手后,由原路撤回。地道入口处,已安排最可靠的‘金狼卫’重兵接应,确保退路无虞。”
“好!”咄吉猛地一拍案几,震得金冠晃动,“万事俱备!只待东风!诸将听令!依计行事!子时三刻,本汗要看到——云州粮仓,火光冲天!”
“谨遵大汗令!”帐内爆发出低沉的应和,杀气腾腾。
子时三刻,梆子声刚过。
呜——!呜——!
苍凉而急促的进攻号角骤然撕裂了云州城夜的寂静!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战鼓声!咚咚咚!如同滚雷般从西、南两个方向同时炸响!
“杀啊——!!”
“踏平云州!活捉萧景琰!!”
乌恩和哈桑统领的数万北狄大军,如同蛰伏已久的凶兽,在号角与战鼓的刺激下,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狂吼!无数火把瞬间亮起,如同燎原的烈火,黑压压的士兵如同潮水般涌向云州西、南城墙!箭矢如蝗,抛石如雨,狠狠砸向城头!云梯、冲车被疯狂地推向城墙!
城墙上,早已严阵以待的汉军守军立刻爆发出震天的呐喊!
“敌袭!敌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