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晃动,偏厅的门被推开。艾琳没有回头,手指从驿道图上的红圈移开,落在桌边一叠纸上。那是七村的纳粮簿,纸页边缘粗糙,字迹歪斜,却一笔一划写得清楚。
她抬眼看向门口。侍卫带进一群人,有老农,有年轻妇人,还有守城门的兵卒。他们站在厅中,衣服沾着尘土,手紧紧攥着带来的册子。
“这是青石沟、白杨坡、灰河村等七村的交粮记录。”艾琳翻开第一本,纸页发出脆响,“每一页都由村民亲手抄写,日期、数量、押运人姓名,全在上面。”
她将簿子放在长桌上,正对张禄。
“你录的账说,十月二十七日青石沟缴粮一百二十石,次日损耗四成。可这本上写着——当天下午两点,粮车离村,颗粒未少,押运官签了字,守门兵也画了押。”
守门兵向前一步,声音发紧:“那天我当值,亲眼见粮车进城,走的是西线荒径,停在磨坊外半个时辰。出来时车子轻了,他们说是卸水,可车上没漏水痕迹。”
艾琳转向地图,手指点在磨坊位置。
“十八个月里,七村运粮队绕道西线十八次,每次都在这里停留。你们报损耗,时间刚好隔一天。百姓的记录和兵卒的证词,全都对上了。”
张禄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手开始抖。
莱昂走到厅前,展开一份文书。
“我们调了东仓三个月的出入记录,又请账房老吏重新核算。结论是:申报入库量与实际入库量相差四成。这四成粮食从未进入仓库,也没有转卖凭证,更无损耗登记。不是天灾,不是鼠患,是被人中途截走。”
他停顿一下,声音更沉。
“赵五,押运官,外号‘铁车轮’,已招认受仓副监指使,在磨坊卸粮,再由私车队运往城外暗仓。你们录的‘损耗’,就是掩人耳目的假账。”
厅内一片死寂。
艾琳走到张禄面前,把一支笔和一张纸放他跟前。
“你说你是按流程办事。现在,把流程写下来。谁让你改账?什么时候开始?单子从哪来?交接人是谁?”
张禄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你不写,别人也会写。”艾琳看向其他文书,“陈德已经说了实话。他是最后一个被召见的人,也是第一个开口的人。你们以为还能撑住?”
李承猛地抬头。
“王后,我们只是小吏!上面下令,我们不敢不听!若抗命,就会被调去扫马厩,全家赶出城!我们也有妻儿要活命!”
“所以就让百姓饿肚子?”艾琳声音不高,“他们交了粮,信朝廷,结果换来一句‘流程如此’?你们吃的是饭,穿的是衣,可他们的孩子啃树皮的时候,你们在做什么?”
没人回答。
艾琳走到桌前,拿起三份文件。
“这是民间纳粮簿,这是驿道巡查记录,这是账目专家的核对报告。三样东西摆在一起,时间、路线、数量,全部吻合。你们的谎,破了。”
她环视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