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的晨光,带着万物勃发的暖意,透过京城军区总医院特护病房的百叶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清冽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新生命的乳香。然而,病床上的王秀芹,却仿佛置身于冰火两重天。
高烧如同无形的烙铁,在她体内肆虐。体温计的水银柱顽固地停在39.8℃的刻度线上。她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裂起皮,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气息,沉重而艰难。最痛苦的根源在左胸——乳腺炎引发的剧烈炎症,让那片区域红肿、发烫、坚硬如石,每一次细微的触碰都带来钻心剜骨般的锐痛,如同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皮肉深处反复穿刺、搅动。
汗水浸透了她的病号服,额发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她紧咬着牙关,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竭力不让自己呻吟出声。身体在疼痛的浪潮中微微颤抖,像一片在狂风中挣扎的枯叶。唯一能给她带来一丝慰藉和支撑的,是紧紧攥在右手中的那块老怀表。冰凉的金属表壳贴着她滚烫的掌心,带来短暂的、极其有限的清凉。她用尽全身力气握着它,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僵硬,仿佛那是维系她与清醒世界、与过往岁月、甚至与某种无形信念的唯一缆绳。
护士小张轻手轻脚地进来,看着王秀芹痛苦的样子,眼圈微红。她熟练地解开王秀芹的衣襟,准备用吸奶器帮助排空淤积的乳汁,缓解炎症。当冰凉的仪器接触皮肤时,王秀芹的身体猛地一僵,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汗水瞬间涌出更多。
“王大娘,忍一忍,马上就好…”小张的声音带着哽咽,动作更加轻柔。
就在吸奶器启动的轻微嗡鸣声中,王秀芹的目光死死盯着怀表光滑的铜质表盖。那上面,除了岁月留下的划痕,此刻还多了一些新的、细密而深刻的痕迹——那是她用病房里找到的一根废弃的回形针,在昨夜高烧最猛烈、神志近乎模糊的时刻,凭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执着,一笔一划刻下的字迹:
不恨天涯行役苦
七个字,刻得深浅不一,歪歪扭扭,却带着一种穿透金属的、绝望中的倔强。那是纳兰性德的词句,是李长庚年轻时最爱吟诵的,此刻却成了她对抗无边苦痛的武器。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滑落,滴在表盖上,与刻痕融为一体,像苦涩的泪。每一笔的刻划,都仿佛在切割她自己的神经,却又奇迹般地让她在剧痛中保持着一线清明。
小张看着那刻字,心头巨震。她想起这位老人废墟哺婴的壮举,想起她法庭揭露真相的勇气,再看此刻她在病魔折磨下的无声抗争,一股难以言喻的敬意和酸楚涌上心头。她默默做完护理,轻轻为王秀芹擦去额头的汗水,低声道:“大娘,您…您是个了不起的母亲。”
王秀芹没有回应,只是更紧地攥住了怀表,刻着“苦”字的指尖因用力而微微颤抖。
(场景切换:方清墨实验室)
几乎在同一时间,距离医院不远的国家生物材料重点实验室内,气氛却如同凝固的冰。方清墨站在无菌操作台前,身穿严密的防护服,只露出一双布满血丝却锐利如鹰的眼睛。她面前是几个特制的低温样本瓶,里面是王秀芹持续分泌的乳汁样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