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西的群山在暴雨初歇后蒸腾着浓重的湿气,空气里混杂着草木灰烬的苦涩、泥土的腥甜,还有一种挥之不去的、令人心悸的焦糊味。青川县边缘,一片依山而建的茶园,曾是满目翠绿、茶香氤氲的所在,如今却只剩下地狱般的景象。
大火显然是人为精心布置的。火线沿着山势精准蔓延,将连绵的茶畦烧成一片望不到头的、冒着袅袅余烟的焦黑。原本青翠的茶树只剩下扭曲、炭化的枝干,狰狞地刺向铅灰色的天空。地面覆盖着厚厚的、湿漉漉的草木灰,一脚踩下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嗤”声,黑色的泥浆瞬间淹没脚踝。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浓得化不开,吸一口,肺腑都像被烟灰堵住。
“头儿!这边!有发现!” 王铁柱粗犷的嗓音穿透了这片死寂的焦土,带着一种发现猎物的兴奋。他穿着沾满黑灰的作训服,高大的身躯像一座移动的铁塔。他身边,一条威风凛凛的德国牧羊犬“雷霆”正兴奋地用前爪扒拉着地上一块隆起、半埋在灰烬里的厚金属板。雷霆的鼻翼急促翕动,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这是发现强气味的信号。
李玄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滚烫的灰烬走过来,他的黑色夹克下摆早已被泥浆和灰烬染得看不出原色,脸上也蹭着几道黑灰,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扫视着这片被刻意毁灭的现场。空气中残留的汽油味混合着焦糊,刺鼻得令人作呕。
“小心点,柱子。”李玄策沉声道,目光落在雷霆狂扒的位置。那金属板像是某种大型保险柜或文件柜的残骸,被烧得严重变形扭曲。
王铁柱应了一声,招呼两名同来的武警战士:“来,搭把手!撬开它!”撬棍插入变形的缝隙,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和几人低沉的呼喝,厚重的金属板被生生撬开、掀翻,露出下面一个同样被熏得黢黑、相对完好的内层铁抽屉。
抽屉里没有金银财宝,只有一堆烧得卷曲、粘连在一起的纸片灰烬——显然是一本账簿或记录册,在高温和缺氧环境下形成了不完全燃烧的碳化物。
“雷霆,好样的!”王铁柱拍了拍爱犬的头,随即戴上取证手套,动作变得极其小心。他屏住呼吸,像考古学家对待千年古籍般,用镊子极其轻柔地拨开最上面一层完全碳化的、一碰即碎的黑色薄片。
李玄策蹲在他身边,目光紧紧锁定。焦黑的纸页粘连在一起,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化为齑粉。王铁柱的镊子尖,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在边缘处寻找着可以分离的缝隙。时间仿佛凝固,只有雷霆偶尔的喷鼻声和远处山林里乌鸦的聒噪。
终于,王铁柱的镊子尖挑起一小片相对厚实、边缘卷曲的残页。他小心翼翼地将其翻转、摊平在另一块干净的取证板上。
残页大部分是焦黑的,但中间一小块区域,因为纸张较厚或者书写材料特殊,竟奇迹般地保留了一些墨迹!那墨迹并非普通墨水,而是一种暗沉的、类似金属粉末的银色!
上面赫然写着:
> **运单号:BJ-O-0**
> **品名:庆典烟花 (特级)**
> **数量:肆拾箱**
> **目的地:京-朝阳区国家体育场指定仓库**
> **备注:内含‘稀土’(代号:R.E.),按‘特殊建材’(代号:S.B.)标准通关,走‘川援-京快’通道。**
> **签收:李竹**
“烟花=稀土!”王铁柱倒吸一口冷气,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变调,“头儿!看!他们真把稀土当烟花运!走的是重建物资绿色通道!‘川援-京快’!”他指着“S.B.”和“李竹”两个关键点,指尖都在微微颤抖。这薄薄一片残页,就是铁证!不仅坐实了走私,更指明了路径和掩护方式!
李玄策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寒刺骨!奥运烟花!鸟巢!重建通道!妹妹被迫使用的化名“李竹”!所有的线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用这根名为“稀土”的线,死死地捆绑在一起,勒向同一个核心——鸟巢!他猛地站起身,焦土的气息混合着冰冷的愤怒冲入鼻腔。
“立刻!联系蓉城海关缉私总队!锁定所有发往鸟巢烟花仓库、标注为‘庆典烟花’、经由‘川援-京快’通道的货物!尤其是今天或明天抵达的批次!重点排查‘BJ-O-0’这个单号!快!”他的命令如同出鞘的利刃,斩钉截铁。
命令通过无线电迅速传达。李玄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片残页上,落在“李竹”那个名字上。他仿佛看到妹妹在黑暗中绝望挣扎的身影,看到那个心口带着金兰印记、下落不明的婴儿……怒火在胸腔里无声地燃烧,比脚下这片焦土更加炽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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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一个小时后。蓉城通往邻省的高速公路,暴雨再次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疯狂地砸在路面上,溅起半人高的水雾,能见度急剧下降。车灯在雨幕中划出模糊的光柱,雨刮器开到最大档,也只能徒劳地在挡风玻璃上留下瞬间的清晰。
小主,
两辆伪装成普通物流厢式货车的走私车,如同受惊的野兽,在暴雨中亡命狂奔。引擎发出声嘶力竭的咆哮,车轮碾过积水,掀起巨大的水浪。它们后面,刺耳的警笛声撕裂雨幕,红蓝爆闪的光芒穿透水雾,紧追不舍!三辆海关缉私的越野车和两辆武警的突击车,如同狩猎的狼群,死死咬住目标。
“目标车辆加速!企图冲卡!前方三公里是彩虹桥!请求支援封锁!” 缉私队长急促的声音在车载电台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