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还是没告诉我,我该选谁。”魏来压下心中的惊讶,沉声问道。
雨还在下,连绵不断。
江浣水摇头:“当年你娘要嫁给你爹时,我就跟她说过,我这徒弟,什么都好,就是性子直,认死理。你嫁给他,运气好,你们这辈子磕磕绊绊,你能管住他的皮,却管不住他的根。运气不好,他这性子总有一天会惹出大祸,到时……”
“可你娘的性子,你应该很清楚,她喜欢问,但从不听别人说。这一点,你和她很像,所以我想,你问的时候心里应该已经有答案了,我说不说,都不重要。”
魏来沉默片刻,决定避开这个话题,抬头看向远方的黑暗说道:“我听说,宁霄城也要开始修建乌盘龙王庙了,对吗?”
“册封他为昭月正神的旨意已经下达近半年了,既然是统领宁州的神祇,宁霄城自然要有他的神庙。”老人平静地说道。
提到乌盘龙王时,魏来从老人的语气中听不到丝毫情绪波动,那种近乎毫无波澜的平静,那种近乎陈述的语气,让少年心中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有了决堤的趋势。魏来头低下,双手紧握,声音压低,牙关咬紧:“因为朝廷要,所以,它就会按时修建,对吗?”
老人看了一眼眼中怒火燃烧的少年,问道:“你是在为你爹娘愤怒,还是在为即将灭亡的宁州愤怒?”
“这有区别吗?”魏来皱眉反问。
“当然有。”
“我是个失败的父亲,也是个失败的州牧。”
“作为外孙或者宁州百姓,你都有足够的理由恨我。”
老人不紧不慢地说道,刚才停下的脚步再次迈开,缓缓向前。魏来眉头在眉心拧成高高的褶皱,但犹豫一阵后还是跟上了老人的步伐。
“但作为人,你得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
“就像剑客要知道自己为何执剑,士兵要明白自己为何而战,不管那样的理由高尚还是低俗,总归要有个理由,这样你才能前进,否则你只是一具四处游荡的行尸走肉。”
“为什么你们都喜欢跟我讲这些大道理?”魏来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老人微笑着转头看向身旁的少年:“大概是因为除此之外,我们这辈子没什么别的能留给你了。”
“你好像忘了,就是你这些大道理害死了我爹,害死了我娘,也害死了吕观山。”魏来停下脚步,突然抬头直视眼前的老人,声音瞬间变大,眼中燃起熊熊烈火,仿佛要把眼前的老者烧成灰烬:“当他们用生命去践行你教给他们的道理时,你在哪里!?”
老人在少年的质问下,愣在了原地。
不知是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少年的质问,还是单纯惊讶于少年突然激动的态度。
少年盯着沉默的老人,那一刻老人在夜风中飘动的衣角,扬起的白发,都让他显得如此单薄和孤独。这似乎触动或者刺痛了少年,他眼中的火焰熄灭了。
他的声音再次压低:“你说得对,我要弄明白我为什么愤怒,我也会想清楚到底是谁害死了他们。”
“我会践行我的道,也会为他们报仇。”
“但这是我的事,和州牧大人无关。”
说完,魏来躬身,一只手伸向一旁,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走到祖屋门口,魏来此举显然是在逐客。
老人微微一愣,但没有像别人想象中那样犹豫或落寞,他看了魏来一眼,然后向魏来拱拱手,便迈步走出祖屋。
魏来站在屋内,看着老人远去的背影,神色阴沉。却不知那远去的老者,低着头,迎着夜风细雨,颤颤巍巍地走着,嘴角忽然浮现出一抹笑容,喃喃自语:“长大了……”
徐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