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笑着指了指桌上那盘黄焖鸭言道:“我为州牧,我每月俸禄三十两,鸡鱼猪鸭,日日有余,君为首辅,位高我半级,亦可食之。”
周相民一愣,又看向那盘花生米问道:“那这道菜呢?”
“宁州百姓民风淳朴,府中下人见我这几日辛劳,便想做些饭菜让我在夜里果腹,但不想正缝府中食料用完,思来想去便只能从自己家中寻来最好的东西,做了这一盘花生米。宁州数十年来受边患之苦久矣,民生凋敝,以至于此,我不忍食之,今日奉上,供首辅一尝。”书生又言道。
周相民听出了味道,便又看向一旁的萝卜汤,再问道:“那最后这一道菜呢?”
书生眉眼之间笑意更甚:“这道菜大有来头。”
“主厨叫鸿笙,早些年也算是宁州的大户,家里开着的酒楼便有足足三四家,其中他们最拿手的一道菜,叫做白鹤上西楼,用上好的鹤肉配上春分三日时的春笋,细雨山上的辰时的清泉,在以他们家特有的秘料熬制四个时辰,才能出锅。之后的步骤据说还有七八道,所涉及的食材亦有上百种之多,吃过的食客无论是贵胄王孙还是修士大能,都拍案叫绝,引以为此菜乃是林州一绝。可后来鬼戎扰了边关,朝廷的军饷迟迟发不下来,又正值寒冬,边关的将士忍着饥寒,哪能是那些鬼蛮子的对手?一时间死伤惨状,当时宁州的巡抚没有办法只能拉着豪绅们捐献军饷,大抵是态度强硬了些,又或者是动了些不该动的手段,引了豪绅们的哗变。一纸御状告到了京城,巡抚被罢免,但边境的战事却愈发的拖紧。”
“就是那时,以鸿笙父亲为首的几个宁霄城大户变卖了家产,又多方游走,给边关甲士凑来了军饷,又自己花钱雇来镖师,将过冬的衣物食物送到了前线,这才拦住了当年的鬼戎大军。”
周相民听得云里雾里,便追问道:“可这与这道菜有何干系?”
书生不答他此言,只是继续言道:“好些年后,新任的巡抚因为没有再干出前任巡抚那样的事情,步步高升,甚得朝廷伤势。在燕庭的眼中,宁州是一块鸡肋,扔不掉,却又麻烦重重。朝廷从不奢望有人能治理好宁州,只是希望有那么一个如前任巡抚一般,稳住宁州,不然宁州的事招惹到朝廷来的家伙。所以,很多年后的今天,当年筹集军饷的巡抚不知死在了何处,而变卖家产为宁州与大燕挡住鬼戎大军的富商之子,却只能守着这处小小的店面,日复一日。”
“大人问我这道菜叫什么,它还没有名字,它就和这宁州一样,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摆上桌来,也鲜有人愿意动筷。”
书生说道这处微微一顿,目光直直的看向眼前的首辅,再言道:“上有高官厚禄应食指美味,下有虽不充裕,但可积少成多的民脂民膏,再者就只剩下这水煮萝卜,无味寡淡,甚至还难以下咽。首辅欲食何物啊?”
那一天,在那小小的饭店中,当朝首辅将自己的木筷落入了那水煮萝卜之中。
他说:“萝卜虽淡,但却白洁如玉,如这宁州,虽有瑕疵,却终是美玉。我愿与君共拭此玉。”
于是乎,那道菜便便唤作明玉汤,而当年那做菜的酒店也就成了今日的明玉楼。
……
魏来想着当年自己父亲与自己讲过的那个故事,迈步走入了楼中。楼中的小厮眼力劲极好,一眼便认出了魏来的身份,笑盈盈的热络相迎,魏来与之迈步而上,穿过数道长廊,转身走入了一处包房之内。
屋中陈设简单,但仅有的壁画与陶瓷以及点着的沉香都在不经意间透露出这股简单中所包裹的讲究与古朴。
屋中早就有人等候,见着了魏来,那人快步便迎了上来:“你可算来了,这些个东西看得老薛我眼馋得很,就等你来开席了!”
魏来一笑,亦抬头看向对方,那是一位年过四十的中年男子,面容刚毅,语调豪爽,却是那乌盘城中曾经的捕快薛行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