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身其后的凤凰,顿时昂首向天,发出一声高亢的啼鸣,振翅谈探爪,向下方毫无还手之力的人扑去!
没人能看见,王恕那一面藏于袖中的骨镜,镜面上已陡然黑气翻涌,来自人心之毒的极寒与凤皇涅火的极炎,交错折磨着他,犹如置身炼狱!
可这一刻,抬眸与那凤凰虚影赤金的一双眼眸对视,他心中所想,竟只有一句——
凭什么?
弱者便不可得生吗?弱者便要与这周遭焦土一般,被人付之一炬吗?他固然不是什么强者,也确实选择了自毁的命运,可那不是此时,更非此刻!
金环曜日,焰衣凌空,王诰那张脸已经与烈火叠在一起,看不清晰。
高处,只一片枯叶被风吹离梢头。
王恕心中有一树不开的病梅。
那一式“命春来”是周满所写,他总难学会,因为自知时日无多,不相信病梅还能再春。可那只与他自己有关,却与这莽莽尘世、芸芸众生无关。
周满说,这一式她并非写给自己,而是写给他……
是啊,剑法何曾只能为自己用呢?
相信月满,月才是满;
相信春来,春才会来。
我固凋零,可世间门总有春来!
那一片枯叶飞来,进入视野,但这时王恕心中已无有半分尘埃,只带着淡淡的怅惘与释怀。
沾血的唇畔,浮出了一分笑。
在那焚世的凤凰压顶扑近之际,他踉跄着从那片焦土上站了起来,伤痕累累的枯瘦手掌,紧攥着同样裂痕满布的长剑,竟拼尽余力,向前斩出!
眉心中,忽有一枚始青印记凝出。
凡曾结丹的修士都能看出,他是在这生死将决的一刻,堪明心关,破境结丹!
但已经无人在意了。
所有人目中所见,只有这一剑,这一往无前、广大浩瀚的一剑!
隐约是一树病梅,绽放又凋零,任大风卷起瘦小的梅瓣,飘满青空——
梅落知春近!
于是焦土吹去,春生罅隙,纵然野火烧尽,剑意不尽,生生不息!那不再是剑气,而是千万里外吹来的烟霞与碧水。
那狰狞燃烧的焚世凤凰,在到得近前时,竟被那剑意如劈冰斩雪一般破开,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嘶!
点亮的赤金双目,瞬间门黯淡。
随着轰然一声巨响,灰飞尘灭,什么也没有剩下,空空荡荡!
这一刻,王恕立在原地,却好似远远眺望见了什么一般,枯叶落在他眼角,长眉随之舒展开来。
远处那原本盘坐的白衣修士,见得这一幕,终于神色微变,站了起来。
场下所有观试者,几乎都陷入了一种震撼后的茫然——
绝地逆转,是这病秧子赢了吗?
然而只有少数敏锐者,轻易察觉到情况的异常,不知是谁高声疾呼:“小心!”
但已经晚了。一剑“命春来”已经抽空了王恕晋升金丹境后的全部力量,四肢酸乏,连握剑都勉强,更不提那剑意尚自留存脑海,回转不绝,岂能再分出心神?
他只觉那道声音格外耳熟,是金不换。
转过身时,才见得一片凤凰图腾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那先前消失的王诰披着一身焰衣从图腾中走出,举袖一拂!
王恕几乎立刻被这一股巨力当胸击中!
本是强弩之末的身形,立在擂台边沿,此刻自然再难抵挡,整个人几乎被化进涅火一般,朝后方倒去!
王诰一张邪肆俊美的冷脸紧绷着,却未打算就此罢手,而要赶尽杀绝一般,又驱使那一支黑箫凌空射去!
台上诸位夫子见状立时要出手阻拦。
暗处韦玄霜降等人更知王恕生死就在这一刻,齐齐一声惊呼,欲向擂台这边闪来。
可谁也没想到,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竟有人比他们更快!
只听得场中“铮”一声刺耳的颤鸣,那一支九节八孔洞箫已被人弹指击飞,反以更快的速度急射向来处!
王诰骇然,立时退得三步,才将洞箫接回!
然而箫身之上余力犹在,烫如火炭,不免震得人手指发麻:“好厚的指力!”
他瞳孔微缩,朝着下方看去——
一身玄衣的周满,就立在其视线尽处,才刚击飞他洞箫的手指自然垂落,隐约可见小指残缺半节,而先前被他重伤的王恕,此时已被她另一手扶住。
别说周遭之人,就是还未来得及出手的诸位夫子,都忍不住大吃了一惊。
她是怎么做到这么快的?
只有旁边立刻上来帮忙扶人的金不换清楚,因为周满站得最近,早早便预备好应对所有突发情况。
此时的王恕,连受两重重伤,半边臂膀都被烈焰烧灼,鲜血浸透衣襟,甚至淌落下去,染红了脚下的地面。
可他凭借周满与金不换的搀扶,没有倒下,硬生生站住了。
王恕抬眸看向擂台高处的王诰,有些恍惚:“凤凰游,这不是二涅就有的身法……”
王诰闻言,将眉梢一挑,似乎没想到他所知竟还不少,于是唇畔忽然扯出一个带着恶意的笑来,持着那支洞箫的手一举,拇指轻轻后移,于是露出那亮成金色的第三枚箫孔。
所有人这才明白,因为他几乎从头到尾都按着第三枚箫孔,他们自然无法看见,这一支洞箫上共有三孔明亮——
这凤凰涅火,他早已修到第三涅!
王恕疑惑尽释,于是道一声:“难怪。”
王诰斜睨他一眼,却是轻蔑:“剑法是世间门绝妙的剑法,只可惜,不是你这样的人配用!”
话音落时,他那一双幽冷的金瞳已转向周满。
然而周满好像没有听见,只是盯着自己扶住王恕的那只手,从他身上浸出的鲜血,正不断从她指缝里滴落。
泥人的胸膛里,怎能流出这样滚烫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