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没想到,周满看他两眼,竟道:“那换个地方。”
徐兴一怔,心里忽然掠过一种不太安定的感觉,可此时他杀心炽盛,又知周满不过只有先天境界,自忖绝无失手之理,只当她贫贱出身易轻信于人,实没将她放在眼底,这一点异样的感觉,自也没往心里去。
他立刻堆了满脸的笑,摆手请周满往旁边荒草丛生的岔道上走。
周满一面走,便一面打听:“韦长老跟我说,给我投毒的多半是你们大公子王诰,所以才闹上了春风堂,倒并非有意针对徐执事你,想来你不会见怪吧?”
徐兴一听,眼角微微抽搐,却还强逼自己大度一笑:“怎么会?其实大公子也不无辜,毕竟他的确有交代我,因你挤占他进剑门学宫的名额,到底记恨。不过也只是想对你小施惩戒罢了,并未想把事情闹大。”
周满扬眉:“哦,只是为学宫的名额吗?”
徐兴奇怪:“不然呢?”周满打量着他:“不是为剑骨吗?”
徐兴竟没太听懂,下意识问:“剑骨,什么剑骨?”
周满便忽然皱了眉头,似乎深思了片刻,才道:“没什么,原来是我误会了。可若不是王诰,那向我投毒之人,究竟是谁呢?”
这时两人已穿过一片密林,到得一处山崖附近。
日落夜来,周遭昏暗。
徐兴远远回头,已瞧不见东面那巍峨的剑门险关,于是脸上忽然露出一种奇异的微笑来:“周姑娘当真想知道是谁?”
周满好似不解:“自然是想。”
徐兴一听,咧开了嘴,那如树皮般干瘪的脸竟瞬间阴森起来,仿佛黑暗里的凶兽露出血腥的獠牙,亮出袖中短刀便朝周满劈去,恶狠狠道:“那当然是我啊!”
短刀刀身玄黑,刀刃赤红,无比妖异。
仓促间周满似乎只来得及提剑一架,好险才避免了被这一刀劈成两半,急忙后退了好几步,站定喝问:“徐执事,你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自然是杀你泄愤!”这突然一刀,徐兴倒未料她能避开,有些错愕,但此时已不必遮掩自己满心扭曲的恨意,“我只不过给你一个人投毒,你却向全学宫投毒,还诬赖到我身上,简直阴险毒辣!卑鄙无耻!”
话到最末,甚至带上了几分悲愤。
谁能想到,自己手段已经够脏,还能遇到比自己更脏的!竟逼得他百口莫辩,再怎么解释都没人相信!
徐兴攥紧刀朝周满逼近,一双眼已经赤红,只咬牙道:“如今既被大公子见弃,连神都都回不去,今日便将你碎尸万段,消我心头大恨,也算为大公子生辰献上一份寿礼!”
按常理论,周满此时应当已经惊慌失措,可没料,她盯着徐兴看了片刻,只问:“我乃剑门学宫弟子,你杀我,不怕被人知道吗?”
徐兴哈哈大笑:“知道?这荒山野岭,除了你我,谁也没有!纵我杀你,也不过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说杀便杀了,我怕什么!”
周满便轻轻松了口气:“太好了。”
徐兴先前还一片嚣张,说完那番话便等着欣赏周满即将到来的惊慌与恐惧,可谁想竟听她说出这样一句?一时没忍住,面上露出了几分错愕的表情。
周满却没管他,只手腕一翻,终于将准备已久的苦慈竹弓,握在掌中。
徐兴见了,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已将视线收回了,一股寒气才陡地从天灵盖打下来,让他重新看向周满左手。
前阵子从宋氏听来的某个传闻瞬间浮现在脑海,惊得徐兴声线都变了形:“你!弓——”
周满于是抬起头来,先前装出来的所有惊也好惧也罢,全都消散一空,只剩下满目的渺茫疏淡,看着他如看死人:“是啊,竟然是弓呢。”
月隐乌云,漆黑的山林间,忽然惊飞了一片鸟雀。
小剑故城,若愚堂内,孔无禄刚刚结束一天的奔忙,站在外间的柜台后,正对着点亮的灯盏核对本月的进出账目。
忽然间,门口响起极轻的脚步声。
孔无禄抬头就看见周满一身玄衣,脸上带着一点奇怪的笑意,提着一个圆滚滚的黑布包裹,来到柜台前面。
他不禁疑惑:“周姑娘,这次……”
周满手一伸,便将那包裹放到柜上,淡淡道:“想请你帮个忙。”
孔无禄刚想问“什么忙”,然而眼角余光一错,竟见那黑布包裹下面分明浸透了鲜血,放到柜上后甚至还渗出来少许!
头皮瞬间就炸开了。
孔无禄整个人险些跳将起来:“这是什么!”
周满眸灿如星,纤长的手指压在那包裹顶部,还轻轻转了一圈,仿佛在欣赏回味着什么,轻描淡写地道:“当然是我为你们大公子王诰,亲手准备的……生、辰、贺、礼!”
孔无禄看疯子一样看她。
然而周满极其平静,只向他一弯唇,在这昏昧的夜色里,勾出一抹血腥的微笑:“孔执事,你该不介意择一吉日,帮我送出这份贺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