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就连剑夫子都愣了一下,以为周满是对自己先前的为难有意见。
只不过事实与众人所见,或许有些出入。
周满看着那不慎从她手中滑落到案上的长剑,慢慢皱起了眉头。
一些绵密的、针刺一般的疼痛,隐约从气海丹田里散出来,顺着各条经脉传递至四肢百骸。
原本只是左手酸乏,可现在连先前并没有怎么使用的右手,都在轻轻颤抖。
利用丹药迅速提升实力的遗症,在连战九名剑童子后,终于被催发出来。
不过这种情况,她实在已经习惯了。
周满搭下眼帘,若无其事地将五指压到膝上,以缓解这种颤抖。
接下来的一整堂课,便几乎没动一下。
剑夫子在上面讲课,但她实则心神游移,并未听进去。
下课的时候,陆仰尘便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毕竟换过位置后,他坐在周满右手边,算是整个参剑堂内唯一能看见她一点状态的人,之前偶尔一眼扫过去,只觉她那状态分明是在神游,根本没听。
周满当然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甚至也看到上面剑夫子抬了一下手,似乎想要叫她,只不过她完全没打算搭理,刚一下课,便直接提了铁剑起身,朝门外走。
众人原本还想搭话,恭喜她夺得剑首之类的。
可一看这架势,不免便想起她方才坐下时那直接“扔”到桌上的铁剑,心头犯了几分嘀咕,竟没敢上去。
唯有金不换,因之前就与周满有一些交集,胆子够大,一看她人走出门去,便直接抓了还在门外收拾东西的王恕,远远跟了上去。
周满原本是想直接回东舍,可走了几步,就感觉后面有人跟着。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这时已经离参剑堂远了,且也不是去“避芳尘”的路,料想不会遇到宋氏兄妹,金不换便一笑,摇着他那扇子,大摇大摆走到近前来。
周满皱眉:“有事找?&ot;
王恕是被抓来的,并不知道是什么事,也看向金不换。
金不换便一扬眉:“没事就不能找了吗?怎么说咱们也有‘共患难’一起救人的交情啊,我这个参剑堂右门神,啊,还有他这个参剑堂门外剑,难道不配请你这个参剑堂剑首,喝一顿酒吗?”
参剑堂右门神
还有门外剑。
周满差点笑了,怎么有人坐在门口还如此洋洋自得甚至给自己封了个“门神”呢?
她挑眉:“喝酒?”
金不换左手一伸,两坛子酒便拎在了手里,冲她眨眼:“陈年的剑南烧春,跟青莲剑仙当年过蜀道喝的一模一样。你可是咱们参剑堂新任剑首,庆祝一下不过分吧?&ot;
王恕一看那酒就皱了眉。
周满却是若有所思,忽然问:“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有什么目的?”
金不换大呼冤枉:“我金不换是你说的这种人吗?大家都是参剑堂的同学,在学宫里,多个朋友多条路;出了学宫,天下就这么大点,以后说不准还遇到,能相互照应一下呢。周师妹,不要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嘛。”
周满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她清楚自己的状态,此刻最需要的其实是回到房中打坐调息,只是看着金不换这张装得熟稔浮夸的脸,十三日前与剑夫子对峙时的某个细节,便从脑海里划过。
拒绝的话,终究没能说出口。
周满只问:“去哪里喝?”
“这就对了嘛。”金不换听她答应,那漂亮的桃花眼一眯,笑得跟狐狸似的,只道,“喝好酒,庆好事,当然也得去个好地方。你们跟我来。”
他走在前面带路。
周满跟上。
王恕却站着没动,有些迟疑:“我还要回春风堂……”
金不换一听,直接走回来把他一拉:“回个屁,孙茂那边的人可未必想看见你,你回去讨人嫌干什么?来都来了,我一会儿还有事要问你呢。”
被他这一拉,实在是不去也得去了。
王恕顿时苦笑一声,摇摇头,同他们一块儿朝着学宫西南的方向去。
这竟是往学宫外面去的方向。
一路上遇到的人不多。
周满心里正想金不换要带去哪里,一抬头却忽然看见前面廊上迎面走来两人,瞳孔骤然缩了一下。
金不换看见这两人,也微微一怔。
不过他反应极快,滴水不漏的笑容立时挂到了脸上,方才拎着的酒也瞬间收了起来,只招呼了一声:“陈兄,啊,还有高管事,这是去哪儿?”
来的正是那绮罗堂的高管事,还有……
陈寺。
十数日未见,这位宋氏家臣在夹金谷一役所受的伤已经完全转好,两眼精光凝聚,似乎修为还有进益。
只是眉目间多了几分阴鹜的煞气,神情沉凝冷肃。
他走过来时,还想着心中事,没太在意眼前,直到金不换打招呼,才注意到他们。
高管事笑道:“去避芳尘,小姐那边有事要问。”
陈寺先扫了金不换一眼,然后看了看他后面周满、王恕一眼,也问:“你这又是?”
金不换谎话张口就来:“哦,这两位同窗想去瞻仰一下剑壁,我带他们去一趟。”
千仞剑壁上留有历代剑修留下的题记感悟,不少刚来学宫的学生都要去看看。何况金不换本就长袖善舞,这学宫的人上下就没一个他不认识的。
陈寺并未起疑,只是多看了周满一眼,才道:“小姐那边还在等候,我同高管事先去,你我改日再聚。”
金不换便一拱手,目送二人。
周满站的位置是走廊右边,正好同陈寺擦肩而过。
陈寺走得远了,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上一眼,问高管事:“刚才那女修是谁,看着怎如此面生?”
高管事便笑:“那不就是王氏荐的那个?好像是叫周满。您最近都在外头查夹金谷的事,还不知道,这个周满前阵子插手了绮罗堂的事,今天又以断指之身接连击败九名剑童子,压过了陆公子,成了参剑堂新任剑首,连我们都听说了,厉害着呢。”
陈寺皱着的眉便松开了:“那难怪了。”
原来是参剑堂新任剑首,想来因为是学剑的,自带一点锋锐之气,所以见了让人不太舒服。
两人说着话,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