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结果一出来,评分打出来,前两名提拔走了,最后一名滚蛋回了老家,谁愿意做那位傻子。
见张居正有些意志低迷,陆远赶忙开口鼓励了一句。
“这种事很正常,你也不用因此记在心上,地方官员别的能耐没有,串通一气对抗朝廷政策这方面,那是相当团结。”
一听陆远这话,张居正不由失笑,拱手道:“还是明台看的透彻。”
“你忘记本官是从知县开始做的了?”
陆远微微一笑:“在地方上做官难免会沾染一些不好的行为,毕竟有句话叫做和光同尘,想在地方上干好工作,有的时候就要做一些不该做的事。”
“所以朝廷就是因为这一点,将地方官称之为浊官,限制浊官入阁。”
张居正沉声道:“朝廷知道地方官想要一步步做到一省布政乃至六部尚书,或多或少都会干一些国法所不许的事,因此朝廷不允许地方官入阁为相。”
“事实证明,这样有用吗。”
陆远反问道:“朝廷担心地方的浊官入阁成为贪臣、奸臣,所以只允许翰林院的清流入内阁辅政,可自有内阁以来,凡所倒阁之臣,其所被弹劾之状中皆有受贿、结党之罪证,其所适乎?”
张居正由此而沉默。
“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陆远直言道:“是官无不贪,是官无不詈。
先孔圣人曾有一典故,说的是樊迟请学稼,子曰:“吾不如老农。”樊请学圃。子曰:“吾不如老圃。”樊迟出。子曰:“小人哉,樊须也!”
在孔圣人眼中,种地种菜就是小人之学,是故天下读书人无不以登科入朝为大夫举,认为只有为官才可报效朝廷,都觉得自己做官比别人做官要强,这便是野心。
贪心只是野心的一种,连一点野心都没有的人,怎么谈上进呢。”
陆远的话让张居正只觉目瞪口呆。
还有这种说法?
对此陆远只是笑笑。
这就震惊了?
你要是知道嘉靖亲口说他知道严嵩贪腐还不三观崩碎。
“叔大啊,咱们大明朝走到今天,贪官查处了很多,清官也有不少,无论是贪还是清都一定会存在,我们不能刻意去逃避贪腐存在的事实,认为将眼睛一闭不去看就不存在这肯定是不行的。”
陆远也没有教诲的意思,只是说出了自己的一些人生感悟:“有贪腐就去惩治贪腐,但是惩治之后要反思,要懂得总结贪腐为什么存在的经验,然后去改变。
底层官吏为什么贪腐,是因为俸禄不够还是因为监管不足?
为什么一个本来清正的读书人到了地方为官时又很快的同流合污,是因为他本性就贪,还是因为如果不和光同尘他就要受到排挤,继而无法立足?
这些问题都要去反思,去总结,然后就做相应的处置,这样才是合理的应对问题的态度。
不能一推了事,将所有的过错全部推到被查处的官员一人身上,就说是他做的不对,是他该死,然后标榜自身永远都是对的,不去总结反思也不去改变,那么贪腐的行为只会继续存在甚至愈演愈烈。”
对陆远这个说法,张居正还是非常认可的点头。
“明台所言甚是,自太祖开朝,凡所贪墨钱财五十贯(两)以上者,皆剥皮萱草,可如此酷刑严苛,贪官却仍旧屡禁不止,时至今日更是越来越多。”
“普天下之官员,八成甚至九成都贪!”
陆远沉声道:“这个时候还怎么查贪官?让贪官查贪官吗?现在我们发现查不动了,那还不该寻求反思和改变吗。”
两人从考成法聊到了官员贪腐的问题上,张居正也明白了陆远的意思。
“考成法推行之所以困难,是因为居正从一开始就将他们全部当成了‘贪官’,认为他们什么事都做不好,需要一板一眼指导着才能做好事、做对事,所以他们抱团来抵抗、来反对。
而明台的办法则是把他们当成‘清官’、‘能臣’,鼓励他们放手去做事,给了一个宽松的考核标准,却又出了严厉的奖惩机制来做束缚,两者相互辅成,目的只是希望他们能切实的去沉下心让自己的治下变得富庶起来,其他的并不在乎。”
“不是不在乎,是眼下没法顾全一切。”
陆远强调道:“我们不能一边催着他们干出成绩,一边又对他们的所有行为横加指摘,咱们大明朝两京一十三省,几千个县啊,是这几千个知县稳定着整个国家上万万百姓,他们一旦不做事,那么内阁就算一天出十道良政也只是镜花水月,整个天下仍然踟蹰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