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官绅、生员们家中的囤粮,早都已经多到腐烂掉。
但是宁愿腐烂也不能降价卖。
李崇面对着眼下的局面,脑子里想到全是明年考成的事情。
怎么做才能让松江今年的赋税跳个高呢。
想来想去,李崇就将主意打到了沈传名这个舅舅身上。
谁让沈家是松江巨富呢。
虽说有一多半的钱都是替徐阶赚的。
“你说什么,双粮价?”
沈传名颇为诧异的看向李崇,没想到后者来找自己说了这么一件事。
后者很是认真的点头。
“没错,双粮价,从今天开始松江府推行双粮价,陈粮、新粮的价格不能一样,眼下松江各县刚刚恢复民生,远东商号已经拿钱开始招工,开挖黄浦江水入海,上海开埠在即,很多百姓务工赚钱,如果这时候那些乡绅还靠着以旧充新、以次充好的事来喝民血,则民生永远没有恢复的机会。
只有双粮价,将粮价压下去,明年的松江才能焕然一新。”
沈传名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但是这么做很得罪人啊。”
“所以这不是来找舅父您吗。”李崇腆着脸笑道:“舅父若是能带头低价卖粮,则其他各粮行谁还敢漫天开价,如今松江粮价一石四百文,但卖的全是陈旧粮,我想请叔父出面,将粮价打下去。”
“你打算压到多少?”
“陈旧粮二百文一石。”
听到这个数字,沈传名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这么一来,我沈家可就把松江上下的乡绅都得罪死了,这种事不能干。”
李崇叹出一口气:“舅父,松江民生恢复的快,开埠就快,咱们家落了好名声,将来招工也容易,开埠才是要紧事啊。”
“我用官府的名义出公文平粮价,您再出面去卖,谁要是敢不服,要和您对着干,那就是和官府对着干,到时候该抓的抓,该罚的罚。”
沈传名注视着李崇,片刻之后笑了出来。
“你这是拿舅舅的钱,在陆少傅面前邀功啊。”
“英明无过舅父。”李崇也不藏掖,讪笑一声后大方应下:“现在松江穷,百业待兴,所以之前陆少傅在南京弄的那次招商会,南京没有一家商号愿意来松江,可松江的情况那么好,上海将来又要开埠,发展前景何其光明。
咱们抢先这一步在陆少傅面前露个脸,将来咱们家在松江府的发展还怕没有陆少傅的支持吗?他老人家若是愿意扶持咱们家,现在得罪些人、赔些钱又怕什么,何况也不赔钱啊,以往那些粮食宁愿烂掉也不愿意降价卖,何不如就干脆甩卖一空,卖多卖少都是赚的。”
“这事要向你的姨父汇报。”
“难道咱们家所有的事都要听他的吗。”李崇一句话把沈传名给惊住了:“姨娘嘉靖八年便去世了,如今二十三年过去,他徐阶还处处对咱们家所有人指手画脚,他对咱们家做什么贡献了吗?
除了不停的占地、占地,是,咱们家现在是有了几万亩良田,可是名声也全都臭了。
您看看陆少傅,他们陆家名下竟然只有一百多亩职俸田,还是因为皇上钦赐不能卖,要不然早都被陆少傅租卖给那些佃户了,陆少傅为什么就看不上田地,因为陆少傅的眼界高远,知道靠着从那些佃户身上吸血吸不到多少。
看看远东,漕运、织造、建厂、兴业、酿酒、建港口,这段时间凤阳、庐州又新办了光华书院的分院,建了医学院,将来连教育、医诊都是远东的。
还有一些咱们不能说的但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银行、赌场、青楼,包括广州海事司,这些可都是陆家掺着股的,说句不客气的话,再过几十年两代人,无论平民百姓还是富绅官员,打一落生就要吃陆家的饭,穿陆家的衣,当陆家的差,上陆家的学、靠陆家治病活命。
好不容易辛辛苦苦赚的积蓄,可能一场花酒、一次豪赌又全部转移进了陆家的口袋,想要谋求跻身的政治机会,就需要送孩子去光华书院进读,然后跑银行去贷买房产,每年都要心甘情愿背偿着高额的房产息钱。
您不觉得这才是最可怕的事吗。”
沈传名顿时倒吸一口子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