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球大赛开始前几天,池允深几乎彻夜未眠。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顾不上睡觉。
他让若干最可靠的部下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崔忠献,监视他的饮食起居,将之掌握得密不透风;同时,他自家则全力调度手头可用的一切力量,包括已经被拆到零碎的高丽国军队、被他陆续收买掌控的都房私兵,乃至这几日里紧急招募的契丹人和女真人流民。
过去数年在崔相面前卑躬屈膝的经营,加上最近几日不再顾忌,放手施为的努力,使他对自己的实力拥有十足的信心。
崔忠献为了维系其权位,这些年来把高丽国内部各方的武力拆得零散。往日里,那么多零散的武力分布开城内外,还很难一网打尽。现在他们召集了若干契丹流人壮胆,就全都聚在眼前,呲着牙,等着抢夺崔忠献死后必然留下的肥肉。
可笑至极。
崔忠献是快死了没错,但他本人这些年来压制各方的力量尚在。而且这股力量几乎都掌握在池允深等人手里。无论是开城内外,还是毬庭内外,池允深等人都已经做好了布置。
允深跳将起来之后,还侧过身看了崔忠献一眼。
崔忠献身边早就被买通的内侍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池允深明白他的意思,摇头是说,崔忠献无法再干涉池允深的决定,点头是说,一切皆在控制之下。
崔忠献是上国册封的高丽国权国王,是高丽国开府建衙的晋康公,所以他所在的高台,仅比高丽国王稍偏一点而高度完全齐平。
在这高度俯瞰赛场上的骏马奔驰,是种视觉的享受。崔忠献酷爱马球,早年经常高踞观赏,竞日不懈。侍从都累了,他还兴致盎然。但今日,他只在最开始的时候起了会儿身,随即就背靠着软榻不说也不动了。
应该是晕睡过去了吧?七十岁的老儿每天这般昏睡法,清醒的時候连半个时辰都不足,看来毙命就在这几日。
这老儿控制朝局时颇爱粉饰,一会儿用文人治政,一会儿整顿佛寺,一会儿搞什么澄清吏治梳理土地,逼得部下的武人们都收拾起凶恶嘴脸,陪他一起做明君贤臣的游戏。
老儿一天活着,大家就一天不敢撕破脸面。所有人都战战兢兢,装模作样的凑合出谦谦君子模样。直到这老儿快死了,恢复了疯子的本性,想藉着马球大赛让他忌惮的所有人互相厮杀、死绝……可所有人的忍耐也已经到了极限,所有人早都等着拔刀!
准备最充分的池允深本还有些迟疑,但随着柳松节、崔俊文等同党陆续并力,他也已经下定决心了。
崔瑀都不装,我更不用装。何况武人本来就该拿刀子说话,有什么好装的?
池允深纵声大喊:“崔公有令,枢密副使谋反,各部速速将之诛杀!”
枢密副使是崔瑀的职位。按说两人是父子至亲,就算再怎么彼此忌惮,崔忠献不至于直接下令杀了自己的儿子。所以最初制定计划时,池允深应当寻个由头向崔瑀发难,一步步不断提升矛盾的激烈程度,待削其锐气之后,将之捉拿。
但这会儿,池允深懒得弯弯绕了,拿下哪有杀掉痛快?既然要夺权,就得把崔家满门都杀了!
崔忠献这老儿想看厮杀,就让他看个过瘾,给他看一场规模大极了的放手大杀!
会在厮杀里死掉的,不只是崔忠献忌惮的政敌们。崔忠献得看着他的长子崔瑀、次子崔珦和各种各样的亲族一起死!
烈日下,池允深热血上头,如火烧灼。随着他的号令,原本就勉强维持秩序的毬庭内外,宛如沸腾的热水顶翻锅盖。烈日下,场上的骑士们纷纷抛去球杆,从马鞍底下抽出三尺腰刀。寒光闪烁破风,血光扑面而起。
萧捏里没想到池允深的部下们个个带着长刀,对这种战阵兵器,他手里六寸匕首济得甚事?
眼瞅着金允侯身边两名骑士舞刀而来,他暴喝一声,飞掷短刀,插入金允侯的眼中。金允侯痛声惨叫,倒地翻滚。萧捏里翻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