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皇帝郭宁自崛起以来,天天喊着要广积粮高筑墙,却总是被时势所迫,一路狂飙猛进。直到这两年里,周边局势不那么动荡了,他才能消停下来,着手安稳治国。
皇帝决心要缓步徐行,部下们自然也不反对。那么多人踏着尸山血海挣扎多年,也确实想要缓一缓了,所以大周在北疆的经营一直都很谨慎。
起初各方将帅盘算着,怎么也得把控制区域推回到界壕沿线,恢复三个招讨司的控制区域,至少得把昌州收回来。后来经过推算,觉得在草原上重新恢复防线,修复那数千里边墙界壕,四百多个军堡,简直是个吞噬钱粮物资的无底洞。新朝肇建之时,多少事情要办,多少黎民百姓嗷嗷待哺,实在没这個财力去维持。
纵然挤出一些财力……朝堂上的群臣请愿将之投入到海上贸易搏取利润,实在不乐见无谓的消耗。
更关键的是,大周的军事体系,也不兼容这样的防线。
大周的军队,在许多方面都沿袭了金国崛起初年的优势,既所谓骑兵、重甲、弓矢、坚忍这“四长”。要保持这四个特长,就需要给每一个士卒极尊崇的地位、极优厚的待遇、极艰苦的训练、极完善的装备,于是军队的总规模就有难以逾越的上限。..
当年的定海军,现在的周军,正军的员额始终就没超过二十万。只消这二十万人兵强马壮,以这之控制广袤领地,并保持对敌国的巨大威胁,是可行的。但若把二十万人填进一处处军堡,连个水漂都打不响。
金国与蒙古对立以后,不断抽调各地猛安谋克维持界壕防线,结果呢?
各地猛安谋克先被抽空,然后是镇防军、射粮军,再接着开始强行征发汉儿壮丁。那么多人填进防线了,又有什么意义?
没有足够数量而反应迅速的精锐部队为依托,一处处数百人规模的军堡,只能蒙古骑兵面前引颈待戮,不断的死,不断地填补,然后继续死,整个防线不是扼制蒙古的绞索,反而成了大金国持续失血的致命伤口。
有了女真人作为前车之鉴,大周并不急于恢复对草原上的军事控制,大周的北疆防线力求稳固,却暂时不介意纵深如何。
但由此,也产生了一个让满朝群臣都有些尴尬的问题,那就是皇帝出身的昌州,还一直留在蒙古人手里。
郭宁本人对此并不介意。他在昌州自然是有很多回忆的,但要说那些回忆有多么美好,他对边疆血火生涯的感情多么深厚,倒也未必。
可朝中的儒臣们,对此难免耿耿于怀。道理很简单,大周皇帝的父母,都葬在昌州,哪有儿子做了皇帝,却把父母扔在异域不管不顾的?建国都三年了,皇帝的亲爹该追封,该定下谥号庙号,该修建陵墓……这些事本该是隆武元年就办好的,哪有一直拖延下去的道理?
这些事情,全天下多少人盯着呢。陛下你也时常拿自己汉人身份说事的,那就拿出点汉家文治的体统啊,咱们大周朝不能总是草台班子的粗疏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