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怒喝声音不小,房间里另一人慌忙起身,往窗外稍探看一眼,把支起的窗棂放下。因为动作太急,震落了窗边几块土坷垃。
还有一人应着怒喝,长叹一声,然后默然无语。
三人所在的房屋,是在贾涉府地的正北,贴近迎恩桥的方向,周边都是贫民聚集之所。
前几年崔与之坐镇扬州的时候,重新整修扬州城壕和城北蜀冈上堡城,又增修了连接堡城和大城的夹城,并在城内沿河建仓库十二座,储备军粮。开展这些工程时,除了调动军队以外,也出钱临时征募百姓,给的工钱很是丰厚。
所以许多贫民在工程结束以后,依旧聚集在这一带。为了安置他们,崔与之又在城北组织了亦兵亦民的万马社,但不久之后,浙东饥荒,大批流民渡江求活,崔与之开城门纳抚,再度将这块区域填得满满当当。
既然是容纳贫民、济民之所,难免房子院落破旧不堪,大人物们也很少来此。这会儿屋里端坐的三个人,还有外间警惕的护卫,便显得格格不入。
这三人有两个,乃是淮东一线的地方大员。一为江淮制置使李珏,一为淮东经略安抚使应纯之。还有一人,本来不该出现在这里,乃是史弥远在真州依托当地钱监设立的新军统领,当年的红袄军九大王杨友。
其实不止杨友,李珏的驻地在建康府,应纯之的驻地在楚州,这两人也不应该来到扬州。但他们非但来了,还来的很是神秘,以至于贾涉都对此一无所知。
屋子里静默了一会儿以后,关窗回来的李珏没好气地道:“什么蛀虫?这是钱的事吗?他们拿得多,就是蛀虫;我们拿得少,就是栋梁了吗?”
杨友返身瞪视他:“我说钱的事了吗?你急什么!”
应纯之晓得,杨友是不脱土匪本色,口不择言。而过去两年贾涉上蹿下跳地行贿,李珏却在官员里拿了最大头。所以听到“蛀虫”两个字,只觉刺耳无比。
他连忙圆场:“确实也不是钱的事,是,是……”
话说半截,他满脸沮丧地摆了摆手,竟不知该怎么表达。
早几年崔与之主管淮东安抚司公事的时候,在内加强武备,而在外严禁无事生非。后来李珏、应纯之先后到任,各自都想做点事业,以显示自家和崔与之这個老儒不同。
李珏经常和崔与之唱对台戏,多次上书朝廷,要废除岁币,与金国断交,并起兵恢复旧疆。而应纯之更激烈些,一手推动了不少海上的纲首在中都城里造反,在边境的调兵遣将上头,也显咄咄逼人。
当时临安行在方面,眼看着女真人被黑鞑打得焦头烂额,整个国家都快分崩离析,于是对这种激进策略采取了默认的态度。
直到某日里定海军忽然发难,威吓性地出兵南下,往楚州、宝应走了一趟,朝廷对两人的支持依然不改,而且还召崔与之回朝任秘书少监,等若鼓励两人放手去做,而两人的声望和前途,随着开封朝廷挥军南下,一度达到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