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二祖便折返回来,拖着脚,迈着依旧如老农的步伐,站到杨安儿身旁。
杨安儿已经当上了皇帝,可刘二祖还是一副老样子,并不显得多么恭敬或者拘谨。
“老刘,你猜我刚才想到了什么?”
“不知道。”
杨安儿有些感慨:“这次我们动员的兵力,号称三十万。实际上也有七万多人,其中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超过两万人。我看着那么多的兵将,仿佛看到了大海。人潮起伏,就和海潮一样,而他们的呼喊声,也像是海潮的轰鸣。”
“那是挺威风。”
“然后我想……”杨安儿叹了口气:“我杨安儿,会是海上纵横的大船巨舟,乘着海潮的势头汹涌而前么?又或者,我是海潮上的浪花,消失和出现都一样的快呢?”
刘二祖嘿嘿的笑了起来。
怪不得杨安儿要让将帅们退开,这个总是以勇将形象示人的红袄军大首领,有些紧张了。
皇帝的身份,使得红袄军的普通将士们对杨安儿愈发崇敬,可杨安儿自家还没有发昏。他还记得,自己只是个造反的首领,哪怕当上皇帝,根基还是一样的浅薄;哪怕带着前所未有的大军,要和朝廷的精兵对抗,仍然凶险。
红袄军有许多弱点。
哪怕有一支久经训练的精兵为骨干,红袄军本质上依然是活不下去的农夫抱团。
他们只求摆脱朝廷的残酷压榨,只求发泄自己苦熬许久以至于刻骨的仇恨。但除此以外,他们并不知道该做什么。
这就决定了红袄军占据了大半个山东以后,并没法扎实管控地方。甚至军队也是一样,他们的规模越来越大,却越来越难以约束,越来越不像一支军队。
这些情况,杨安儿都看在眼里,正如刘二祖也看在眼里。可惜他们就算看到了,也没有解决的思路;还有些问题,他们有解决的思路,却限于局势,根本没法推行。
所以,将士们只要欢呼就可以了。可到了杨安儿、刘二祖的位置,却越来越明白,前路艰难异常。
但那又如何?反正想多了也没用,何必费那个神?
刘二祖沉稳地道:“数十年来,朝廷视我们如蝼蚁,杀我们如割草。如今我们持刀剑在手,聚众数万,杀朝廷大军如割草。这就是我日夜盼望的事,很是痛快……痛快就行了。”
杨安儿看了看自家的老伙伴,哈哈大笑起来:“是啊,重要的是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