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檀香缭绕,明明已是春日,可床榻前竟还燃着几炉取暖的火炭,门窗也紧闭起来,似乎床上之人极为畏寒——
而这缠绵病榻已久,体虚畏寒的不是别人,正是东穆的一国之君,允帝。
他身上裹着一件雪白的狐裘披风,倚靠在床榻上,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三人。
除了越无咎与施宣铃外,今日还有一人下了佛塔,也要当面来向允帝讨要一个答案,那正是越侯的结发之妻,越无咎的母亲,昭音公主。
允帝自从病倒后便下了不少道旨意,祈盼昭音公主能下佛塔来看一看他,许是病中的人格外渴望亲人的关怀,又许是忆起过往心结难舒,总之允帝早已下旨免了昭音公主的囚禁之罚,可昭音公主却不愿接旨离开佛塔,允帝知她心中有恨,而他亦心中有愧,他们这对昔年在宫中相依为命的兄妹,如今却走到了这般地步,要说允帝心中没有一丝悔意,那是决计不可能的。
如今再度见到心心念念的妹妹,允帝眉宇间露出一抹笑意,他长声一叹:“朕便知道,这世间能将你请下佛塔的,唯有一人。”
他说着扭头看向昭音公主身旁的那道俊挺身影,仿佛毫不意外他的到来,而是如释重负地舒出一口气:
“无咎,果真是你,姑墨国那位用兵如神,横空出世的羽将军……当真是你,朕就知道,你还活着,朕亲眼看着长大的小无咎,一定不会就那样无端惨死在冷冰冰的海水中,上天也不会待你这般残忍的。”
眸中闪烁起点点泪光,允帝一时百感交集,他如今苍老了许多,再不复往日冷酷威严的面目,他只是望着越无咎,深深一叹:
“好孩子,你回来了,无咎,你终是……愿意回来了。”
许多东西允帝其实早就隐约猜到了,他为君多年,精于谋算,包括今日越无咎“死而复生”,以姑墨使臣的身份来与他东穆结盟,他要见他的真正意图,他皆一清二楚,毕竟在他处死越柏青,灭了越家满门,却唯独留下越无咎一人的性命时,他便知道会有这样一天。
可若要他重来一次,他大抵还是会心软,还是会留下越无咎的性命,让这个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能……好好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