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并没有为敌的念头吗?

林格找到沃土宗的行者时,他正在展馆的一个角落里,沉默地注视着眼前玻璃展柜中陈列的展品,那是几封陈旧的信件,显而易见是很久以前遗留下来的,即便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将其保养得很好,连信封上的蜡渍与火漆都没有丝毫磨损,但依然有一股腐朽与破败的气息扑面而来,想必会比博物馆外的冬日更加寒冷。

这个展柜前只有罗谢尔一人,与其他的展柜相比显得稀疏乏味。林格下意识放慢了脚步,但沃土宗的行者依然敏锐地感知到了从大地传来的砂石尘颤,因此不需回头便沉稳地开口,语气中有股磐石般的厚重:“如我所言,我们于此相见了,陌生的信者。”

林格听到他对自己的称呼,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还没有告知姓名,在人与人的交往中,可谓是很不礼貌的做法,于是他说道:“我的名字是林格,罗谢尔先生。”

他也在这个展柜前停步,与罗谢尔位于同一条直线上,却相隔着至少一人的距离,与他同样凝视着冰冷玻璃后的那些信件,发现每一封信的火漆处,都有一个特殊的徽记:两枚交错的圆环,中间晕溅开无数的水花,形如飞泉,又似瀑布。

“这是圣泉修士会的教徽。”罗谢尔沉声道:“公元1602年,尼姆舍尔市政府不顾市民们的反对,决定集中掩埋市内的十三条河流、五十二方泉眼以及一百零四口古井,其中甚至包括历史最悠久的莎莉文古泉。她曾见证过克雷索夫王室的没落以及立宪政府的崛起,见证了此地从多露希恩到尼姆舍尔的漫长变迁,如今却似乎将迎来土石掩埋、难以声息的结局,何其可悲,又何其愚昧。”

“群情激奋的市民们聚集在‘灵泉圣所’蒂菲丝圣堂前,请求圣泉修士会的人出面制止这种毫无理性可言的破坏之举。于是,时任第五十二任教首的别西亚冕下多次写下信件,与市政府进行沟通,最终说服他们撤回政令,才为这座城市保留了‘泉之城’的美誉。”

林格听着他的讲述,落在信件上的目光略微动容,难以想象这些陈旧轻薄的纸张中,曾经寄托着多少人的期望与对这座城市深切的热爱。

但是,《宗教法令》颁布之后,迫于教团联合的压力,尼姆舍尔市不得不强行驱逐圣泉修士会的信徒,连曾经的灵泉圣所都被改建为今日的吕贝翁博物馆,仿佛表明了自己与那个万物有灵论分支教派彻底切割的决心。为何今日还堂而皇之地将其展出,供世界各国的游客们参观游览呢?

仿佛知道年轻人心中的疑惑,罗谢尔的声音变得低沉:“因为,本届博览会的主题是‘人类的历史与未来’,而对这座城市来说,圣泉修士会所留下的痕迹,也已成为了历史。”

既然是过去的历史,就永远不可能影响现在的世界,那么,将其展出又有何妨?博览会的审查委员会,估计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态,批准了尼姆舍尔市政府的展览申请吧。

可圣泉修士会分明没有消失。

他们只是离开而已。

就像……罗谢尔所在的沃土宗一样。

虽然,除了罗谢尔以外,林格再未见过任何一位沃土宗的信徒,更从未听见有人提起过这个教派的事迹。或许,当年轻人在此与行者谈论过去历史的时候,那些人正用肩膀扛起神龛、用马车拉着神像,在大陆各地四处流浪,躲避秩序天平的搜捕,即所谓的“流浪教会”。

“你是林威尔人吗,林格先生?”罗谢尔忽然问道。

林格没有否认,而是反问他:“这是怎么看出来的?莫非也是您的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