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见自己的上司依旧在望着舷窗外的宇宙景象出神,仿佛这近距离目睹了成千上万次的景色对她来说依然有种初次见面般的吸引力,若不是偶然从她的侧脸上瞥见了一丝惆怅,恐怕弗洛尹德真会以为她只是单纯的欣赏风景。
小主,
卡拉波斯大人,又在回想那件事情。
弗洛尹德心中叹了一口气。
常有刚被调到异星哲人号的成员背后议论,是否黑夜魔女大人属于那种极端冷静而又冷酷的性格呢?若非如此,又怎能在荒凉无垠的宇外,忍耐漫长时间的孤独,却从来不回地面几次,仿佛不曾想念过自己的亲人与朋友。她是无心的么?脸上真的会有其他表情么?那些从容与镇定的表现,其实是基于最理性的考虑么?
每到这时,弗洛尹德就会告诉他们,这种说法大错特错,卡拉波斯大人不仅拥有情感,而且,恐怕是所有人中情感最为充沛的一位了,只是她习惯于将这些情感用行动展现,而非口头表达出来。
正是因为情感太过充沛,总是在为他人着想,总是考虑着其他人的难处,所以她才会主动接下这个孤独的观测任务。因为那样一来,其他人就不必对此感到为难了。并且,异星哲人号的成员们每隔一段时间便返回地面接受心理辅导的制度,最早也是由卡拉波斯大人确立的,在她提出来之前,从没有人考虑过长时间的孤独是否会让压力变成疾病。
只有熟悉亲近的人,才能从那冷澹理性的伪装之下,看穿她心中的柔软与情感。弗洛尹德觉得,作为副官、同时也是朋友的自己,勉强拥有了那样的资格。
那么,自然也要在她惆怅的时候,开口安慰。
“那不是您的错,卡拉波斯大人。”他忽然说道:“我们并不能预料到那种事情的发生,何况,她也只是在履行您所留下的使命而已,或许她觉得,这就是自己所诞生的意义吧,为此而生、为此而死,便是唯一的结局。”
卡拉波斯听到这句话,低沉一笑:“你是在安慰我吗,弗洛尹德?”
“若是站在朋友的角度,应该算是安慰;但若是站在副官的角度,可以认为我在开解您。毕竟,你现在的心情,可能会影响到之后的会议与工作安排。”
对于自己的上司,用工作来说服是最好的办法,弗洛尹德深谙此道。
“无论怎样都有道理的说法,不愧是你,弗洛尹德,你对看人和劝人都很准,我唯一能给你的建议是,下次不要说得那么直白了。”卡拉波斯微微仰头,无声地笑了笑:“还是用安慰的说法吧,我倒没有纠结到需要你来开解的地步,只是有些疑惑而已。”
“所惑何事,卡拉波斯大人?”
“我在想她为什么不向我求助……虽然她被创造出来的意义就是为了完成诅咒的使命,但遇上了无法战胜的敌人,向自己的创造者寻求帮助也不算多么丢人。但那个时候的她,从没有对我说过一句请求的话,甚至仿佛刻意隐瞒着我,使我直到她消失的那一刻才忽然发现,她已经……死了。”
“是因为她觉得没有资格向我求助么?”卡拉波斯说着,眼中闪过一丝迷茫:“还是说,在她的心目中,我这个创造者便是如此残暴的存在,只要她遭遇了失败,就会毫不犹豫地斥责,甚至是将她抛弃呢?这样的可能性,真的让人感觉,很不好受。”
因为,外人眼中冷澹理性的黑夜魔女,并不是真正的失去了所有感情。她抛弃的只是那些曾令自己陷入痛苦的优柔寡断和过分善良,而保留下来的感情实则比所有人都充沛,只是总隐藏起来,不会用言语表达,以至于连自己的另一个人格都没有看出来,将自己归入了被抛弃的存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