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骑士杀死先知后,尤利尔揭穿了他的身份。看来,圣骑士团面对亡灵时的战绩并不特殊,只是敌人不同罢了。
拉森不由得心中沉重。哪怕过去了两年之久,在命运集会中,那叛徒仍是禁忌的话题。血债要血偿,我废寝忘食的工作也有他的一份。
“你记得阿加莎·波洛吗?”海伦转移话题,“她是尤利尔的邻居,治安局警员,却死在火种仪式前夕。事务司还派人询问过我们,因为罗玛为她买过船票……前不久这小狮子告诉我,她似乎查明了这桩谋杀案的真相。”
这是当年遗留的谜团之一,拉森的占星术也难以堪破。他业已接受占星师无法知晓世事的现实。“谁干的?”
“她不肯说。”海伦无奈地微笑,“这孩子坚持要找到证据。”
“没证据?”这可不算“查明”。
“物证难以追溯,不过或许她有获得人证的方向罢。只看能不能撬开对方的嘴了。”
拉森怀疑根本没有所谓人证。“银十字星”奥斯维德亲自为死去的学生施法,却没能找到半点线索。那枚藏着死者遗言的低语之种,试图指向外交部……倘若其中内容被凶手篡改,这便成了桩彻头彻尾的悬案。讽刺的是,以侦破悬案着称的“侦探女王”波洛小姐,如今正是案件中的死者,而活人们统统没有为她伸张正义的能耐。
“她还要到伊士曼去。”海伦发出一声叹息,“不用说,肯定是去找尤利尔,他们关系很好。可时候不同了!我想过告诉她实话——”
“不行。”先知当即否决。
命运女巫瞪了他一眼。“当然,我拒绝了。你以为我会在这些事上听她的?像你一样纵容这丫头?”
“我惩罚过她,但效果不佳。总不能真将她关起来。你有什么好办法?”他反问。
“噢,我的确有。”
先知眨眨眼。“愿闻其详。”
“从空岛霍科林回来后,我狠狠揍了她一顿。”海伦冷笑一声,“否则你以为她会在跑掉前跟我们商量?你的小学徒早就是外交部的使者了,拉森,她有权离开独自总部。这些你究竟考虑过没有?总而言之,她也算有所成长了。你瞧,先知大人,你的教育距离失败仅有一线之差,这差距之所以存在,不过是因为罗玛还没在闯祸时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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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太忙了……而且这孩子和当年的你我大不一样。”
“是吗?我还以为是你们男生的言传身教呢。瞧瞧吧——一个整日折腾混合药水,浑身怪味,与恶魔有染;另一个跟牛一样顿顿吃素,却长得人高马大,毕业时荒废学业转道去了外交部。还有一个天天睡不醒,最终竟成为先知的学徒、天文室的教授。这家伙最让我不理解,他是哪儿来的自信,去教导其他学徒的?”
“萨宾娜不就好好的嘛。”拉森嘀咕。
“当然,我正要说这回事!她是你的秘书,先知大人,也是未来的天文室教授。你近来忙得不可开交,所有事务由你自己过目……这又是什么原因?让我告诉你答案:当神圣光辉议会的使节来到高塔时,这姑娘贷款了未来四十年的假期,只为了避免与那些露西亚神官碰面。她以为克洛伊塔是什么地方!”
“见鬼,萨宾娜应付不来神官。”连尤利尔都没见过她哪怕一次。他开始意识到萨宾娜的问题有多严重了。
“难以置信。拉森。她一次也没出现过!”女巫恼火地嚷道,“我恨不得光辉议会被天上掉下来的星星砸个四分五裂,可你有看到我避开使节么?”
“不。你并不畏惧敌人。”
“畏缩之辈难当大任。不,我不指望这孩子像你我一样,还没轮到她们去面对风暴……但她是你的接班人,先知大人,她起码也该分担一些工作。萨宾娜小姐是这一届最优秀的占星师,所有人都相信她会加入集会。到时候,她要怎么避开来访的光辉议会使节呢?”
拉森终于无言以对。
萨宾娜和罗玛是最可能进入命运集会的学徒,她们各有优点,却也有难以克服的缺陷。拉森作为导师,对此可谓是一清二楚。他试图通过柔和的手段教导她们,但至今收效甚微。
“依我看,你的教育方法甚至比不上那叛徒。”海伦直截了当地指出,“也许当年你该强硬一些,让尤利尔做占星师学徒。他既是艾恩眷者,又是命中注定改变未来的人。”
当时在狄摩西斯面前,你可只顾着看我的笑话……但这都不是关键。“太晚了。”
“对那时来说是晚,现在却刚刚好。”命运女巫稍一停顿,“我很喜欢那孩子。他不像罗玛,他知道分寸。”
倘若你知道他在神国中对狄摩西斯说的话,就不会这么认为了。拉森心想。这小子竟敢要求脱离克洛伊塔,去追寻他的正义。不。事实上,秩序与结社的斗争本没有正义可言……与其说他是为公义,不如说是为良知。在统领学徒的眼中,它胜过一切利益的权衡,而公平无疑也是种权衡。
况且,他的胆子可比罗玛大多了。
“就能力而言,尤利尔的确符合要求。”这点先知也承认,“但他需要冒着很大的风险,得不偿失。说到底,除了作为信使,尤利尔还是埃兹托我照看的后辈。”这孩子救过我一命,而且拜恩帝国的阴影在外,我们要冒的风险多半不比他本人小……“不论如何,我有责任保护他。”
“你只能保护他一时,拉森。他有自己的使命。人们只能依靠自己的意志改变命运,向来如此。”
“你我都是占星师。假如我坚持要改变别人的命运,会怎样呢?”
“那有你插手的人生便是他真正的命运。”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拉森无奈地微笑。说到底,“命运”的定义本就不由凡人做主。不久前,我是也对此深信不疑的一员。“命运是无数未来可能性中确定的一条,海伦。只有当它实现时,才会展示在我们这些凡人眼中。你和我,看到的只是可能。”
“相对的可能。”女巫指出,“倘若目标是凡人,我们的预测便是命运。而一旦换成同行,再深奥的占星术也会在神秘度的影响下失效。唯有预言梦不遵守这个规律,因为它来自奥托,是神灵的启示。”
这也是它从不失效的原因。拉森心想。对命运之神而言,我们和凡人并无区别。他继而回忆起导师的教诲。预言梦也可以改变,只要我们足够强大,足以与诸神并肩……
他还记得自己追问:“要向您一样成为圣者吗?”
狄摩西斯给了拉森一个不算明确的答案。“这只是最简单的方式。”老先知冲他眨眼睛,“说到底,梦境预言通知我们的只是最大概率发生的事情,它是一种情报,意象的混杂,而非定好的结局。翻开一本诗歌,或许你已知道最后一页写的是什么样的句子,但是否翻到那一页,取决于你的心情……和你今晚的下班时间。”
取决于我。如今这话听来是多么傲慢啊。
“我找到某些古老的笔记。”他对海伦说,“是有关于先民帝国的起源的。”
女巫皱皱鼻子。“尘封的典籍。”她大概是想说“陈词滥调”,但想起自己的身世,于是改了口。“追寻历史太没必要,先民帝国时期根本没有圣者,连空境也是凤毛麟角。依我看,你的精力应放在更有价值的地方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