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阿加莎让他闭嘴,“就算我给你一份翔实的认罪书,你也会找理由不签字。因为你根本不是来自首的——”
侦探女王眯起眼睛,灰色瞳孔中不是寻见真相的兴奋,而是自信冷静的超然。
霍布森不自觉朝后躲了一下,好像她的目光会咬人似的。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像一片暴晒在阳光下的苔藓。
“你在拖延时间,所以想尽办法不配合。”
“那你就是在配合我。你以为我怕死?”犯人反问。
“对你这种罪大恶极的人来说,死反而不是可怕的。或许你害怕在死前受折磨。”
罪犯完全放松了。“教会里都是些疯子。”他似乎坦诚了些,“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今夜在地牢度过。”
“不被送到教会十字军手里。这是你最后的请求?”
他犹豫了一会儿。“我本来没资格请求什么。”看来他还清楚自己的所为有多邪恶,阿加莎心想。“不过,看在盖亚的份上,我来自首。”他第一次用真诚的口吻说话。一种昏暗的色彩渐渐从他脸上褪去,稠密的胡子也颤抖起来。“我来自首。”他强调着。“我真该死……死刑犯本不可能自首的……盖亚在上,我一心求死。”
阿加莎注视着他激动地红了眼眶,语无伦次地作出恳求。我曾千万次祈祷每一个犯罪者都有这样的时刻——并非因律法的强制性执行而受到惩罚,他们该有这样的时候——为了自己的良心而悔过,渴望偿赎罪恶。阿加莎·波洛不是个合格的巡警,因为她更愿意站在人性的立场上看待是非。倘若诸神在上,我只相信,怀着这种觉悟的罪犯才能在刑罚中真正得到救赎。
“收起你的表演吧,霍布森。”侦探女王站起身。“你根本不是来自首的。我不像你以前见过的任何人那么容易欺骗。我知道你的打算:在治安局的地牢里过夜。可你这么做不是因为悔过自新,而只是为了留在这里。你的自首是个借口,就像打架时弱势的一方总会抢先认错一样:比起承认错误,他们更想得到第三方的介入来中止愈发糟糕的局面。这是为什么呢?”
犯人的全身都绷紧了。
“因为他们想得到保护。”
她颇为遗憾地叹息。“我们的人找不到你的踪迹,连你的同伙都不行——噢,是的,我们见过他了,还有那位可怜的威特克·夏佐警官——不过有人能找到。可见你对巡警的搜查做足了准备……但总有人是你做多少准备也藏不住瞒不过的。只要他找到你,事情就不大妙了。”阿加莎脑海中出现威特克在晚宴时看到的某个人物,那个杀害神父的凶手。还不能确定,她告诉自己。我需要更多可靠的证据。
但霍布森不需要证据,他很确定她推论的真假。“这完全是胡说。”罪犯以阴鸷的嗓音强调。他身上的镣铐更频繁地闪动起来。
“你不是个聪明人,霍布森先生,你只是想法偏激,看待事物的角度与正常人有点不同。”阿加莎给他作出了宣判。“聪明人不会将尸体挂在教堂里来挑衅教会,就算这点很有必要,放干他的血来嫁祸于人也是愚蠢的行为。”她在长桌边绕了一圈。“你自作聪明,先生,本来我们还没这么容易发现你想隐藏的秘密。缺少对事物的认知太致命了,你简直把破绽送到了我们眼前。”
霍布森皱着眉,一言不发。
“为了应对他们,你绞尽脑汁想出一个法子。没错,我猜到了,而且不费吹灰之力。”波洛小姐没在意犯人的表情,她把握十足地说:“你打算寻求治安局的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