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甚至都不愿意叫我一声父亲』,喊爸爸,并不是后世独有的梗。
就像是吕布之前也几乎没有称呼斐潜为主公一样。
最开始的贤弟,后来的子渊,再往后便是称官职,相互之间的距离,似乎随着物理上的距离而拉扯得更远了。
吕布低下了头。
或许是真的被斐潜说服,或许是想要活命,或许是什么其他的原因,但是现在,随着吕布的称呼上的改变,跟着吕布前来的护卫和直属兵卒也就自然全数放弃了抵抗,被收拢了起来。这些兵卒本身也没有什么要反叛的心思,被收缴了兵刃之后也就老老实实的待在后营,充当一段时间的劳役。
斐潜有时候觉得有些好笑。
吕布的性格啊,真的是不到了最后,不撞在了南墙上,不头破血流了,是不会低头的。
这种倔强,若是放在山东那些天天嘲讽武夫的文人,却很不可思议。
对于山东的一部分文人来说,见势不妙便是立刻低头喊爸爸,那几乎是天赋本能。
斐潜对于吕布的态度,并没有因为吕布低头而产生什么变化,依旧称呼他为奉先兄,然后让他先去休息,没有说立刻对于吕布有什么宣判,也不会继续指责或是谩骂。
吕布的问题很多,罪责很重,这些都是无疑的,但是同样的,并不是说吕布有罪责,所以吕布就一无是处,全盘否定。
至于吕布的护卫和直属的兵卒,大多数人在西域这一件事情上并没有多少的直接责任,在封建王朝之中,中下层的官吏,包括在军中的这些军校士官,大部分都是没有什么太多的想法,所谓黄袍加身也不过是少数几个上层将领之间玩的把戏,真正全军参与的事件,其实很少。
斐潜对于吕布的处置问题,是很慎重的。
并不是说因为吕布的名声,又或是说考量吕布和斐潜之间的什么关系,而是吕布这个人的具体事情进行处置。毕竟吕布如今是代表了一部分寒门武将所能抵达的最高位置,代表了一个普通的大汉边民,凭借个人力量达到的当世的顶尖水准。
受限于吕布自身的知识文化,以及相关的三观所影响,其在言行方面确实是有问题,导致西域遭受了灾难,官吏的腐败,民众的苦难,但是同样的,在大汉三四百年间,如同吕布这样的,导致边疆动荡的那些太守,或是什么刺史,有多少人是真正收到了处罚,又有多少人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是吕布太过于特殊,还是因为那些被隐匿了姓名的人太不特殊?
那些人为什么没有像是吕布一样,被挂出来吊打?
在延伸出去,为什么后续的封建王朝皇帝,会越来越忌惮武人,而宽容文人?
文武分家,究竟是利,还是弊?
这些问题,都是斐潜必须要思考,并且要试图去解决的。
所以更应该对事不对人。
杀人,很容易。
真的去思考,却很难。
玉门关上,太史慈陪着斐潜正在巡城。
明天太史慈就将出发,然后奔向西海城,作为先锋,先迎战西域联军。
『春秋战国,秦汉交战,以武为重。』斐潜一边缓缓的走着,一边对太史慈说道,『兵卒武勇与否,数量多寡,便为战胜之基石也。』
不仅仅是秦汉之前,甚至在之后的封建王朝之中,士兵的武勇和数量,依旧是战争胜利与否的一个重要的因素。虽然未必是绝对化,但是至少是胜利的基石。对于这一点,太史慈自然毫无异议,在一旁点头应是。
斐潜往前而行,『凡出军之法,先六乡,赋不止,次出六遂;赋犹不止,征兵于公邑及三等采;赋犹不止,乃征兵于诸侯……子义可知其为何用?』
太史慈微微思索了一下,说道:『六乡之民,用之于近,六遂之民,用之于野。』
斐潜点头,『为何如此?』
『这个……』太史慈只是知道这个,但他之前还真没想这么多。
斐潜所言,是周王朝的征募兵制,所谓六乡,也称之为国人,大体上就算是城市户口,而所谓六遂,就是乡下郊区,也被称之为野人。斐潜所说的那句话,就是说在周朝的时候,如果国家需要征兵,就先从国人中挑选,然后再从野人中挑选。然后还不够,才向诸侯等征兵。
周朝之时,显然国人的地位是要比野人高的,也就是说,在周朝,参军是一种荣耀,军士兵卒享有较高的社会地位,是周朝大多数民众的普遍认知。每当有参军机会,他们总会积极参与,并按照身份高低依次进入行伍之中。
太史慈思考了较长的时间,然后才说道:『回禀主公,或因国人忠之?』
『嗯……』斐潜点了点头说道,『然。不过,何以国人为忠,以野人有疑,而后周室微,诸侯盛?』
太史慈皱着眉,很是苦恼。他知道今天和斐潜的谈话很重要,甚至有可能决定了后续的很多事情,但是他依旧没有想到斐潜会问这些问题,而不是询问他要怎么去打西域,怎么平叛乱,怎么杀军阵,怎么战于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