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曹洪从山坡下走了上来,拱手见礼。曹洪他看见夏侯渊匆匆而去,多少有些担心,又不好拦着问,于是便上来寻曹操。
曹操瞄了曹洪一眼,然后示意了了一下,『来,坐。』
『主公可是有所思?』曹洪问道。
曹操点了点头说道:『某在想「党锢」一事……』
『党锢?』曹洪有些意外,他还以为曹操在考虑夏侯渊的后续处理问题,没想到曹操竟然思维跳跃到了党锢上。
『子廉以为,党锢之时,谁对谁错?』曹操忽然问道。
『自是朝堂昏庸,迫害良善。其后黄巾遂盛,朝野崩离,纲纪文章荡然矣。』曹洪应答道。这个问题似乎已经是定论一般,大多数人都是这么说的,所以曹洪也自然是这样认为的,并没有思索太久,就直接说出了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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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微微的点了点头,『某当时也是这么想的……某年少之时,以为天下之弊,皆因官宦舞弊,贪腐成性是也,故而……』
所以当时的曹操,初出茅庐刚刚担任雒阳北部尉,造五色棒,有禁者不违权贵,连得宠的权宦蹇硕之叔也敢杀掉,为得就是针砭时弊,痛改时非。
『某曾与本初游于太学,届时天下学子皆言朝堂腐朽,官吏贪婪,宦官横行,荼毒天下……某亦愤愤然,恨不能一朝荡尽天下霾,还乾坤朗朗!』曹操说着,眼眸中似乎有些光芒透出来,『昔日之时,泛舟于洛水,论道于明堂,便是某如今回想,亦觉得彼时,舒畅傥荡可也……』
『只不过,当下思来,或许自始至终,某都错了……』曹操叹了口气,眼中的光芒慢慢的消失了,剩下的便只是冰寒,『党锢……党锢……呵呵,党之如何?锢之何物?』
『大汉立国,以孝为本。此原为善也。人不为孝,奈何为人?不自亲,何亲人?故以孝为先。』曹操说道,『然,若言必嘉,行必奖,以孝举而谋私利,则害之矣。』
很多人都存在这样一个误解,认为曹操唯才是举等于重用寒门,其实这是错误、片面的观点。一说曹操起来,唯才是举的例子首先想到的是放荡不羁的郭嘉,认为郭嘉是寒门出身,实际上郭嘉作为颍川郭氏旁支倒是真的,至于有多么『寒』,倒还不好说,亦说不定郭嘉的『寒』是他自己嗑五石散和酗酒照成的……
至于郭嘉被一般的人排斥,从某个角度来说,也是正常,毕竟谁也不喜欢一个天天喝得烂醉的粉友,尤其是在大汉自诩标榜德行的士族体系之内。
所整体上来说,曹操骨子里更偏向于实用主义者,能用上的才,就『举』,用不上的么,也没见曹操就多么『举』。
因此曹操在见到了斐潜之后,又自己思考了很久,最终一方面是看到了斐潜当下的实力强大,另外一方面也也是顺从了内心的指引,『故当下之弊,可分为二,一则动辄以德取胜,分别高下,其必流于虚伪也!如游侠当街杀人,明知律法,依旧假言开脱,以贾虚名……以德而论,何人不德?以德而胜,孰之不胜?』
历朝历代,键盘侠总是少不了的。
后世许多『充满博爱』的人士,亦或是只是站在键盘上的『博爱』,真是见不得一点点的不好,或许其父母在单位在家中,累得像狗一样,忙工作之外还要忙家务,连内裤都甩给父母洗也无所谓,但是只要见到一点点旁人不好,甚至是依照法律法规抓捕击杀流浪大型犬,便要嚎叫出来,忿忿不平,破口大骂。
真要是那么博爱,为什么不把买键盘的钱捐出来给那些慈善机构?实在担心钱财会被乱花,买点狗粮,鸡鸭架子什么的送过去,不也比光站在键盘上吼,来得更强?
就像是真正爱狗的人,只会笑着说他今天又救了一条狗,给狗洗澡,给狗治病,但是从来没有去骂过什么人,亦或是去议论究竟怎样才是『爱狗』。
所以当时在党锢的时候,嚎叫着,悲痛万分的那些拳拳爱国之人,究竟是真的爱国,亦或是嘴巴上爱国?
曹操冷笑了两声,然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其二,便是自诩道德,枉顾社稷,本末倒置。』曹操继续说道,『昔日党锢之时,便有以其为荣者,抓捕纰漏,竟是自投,以全其名!某当时亦以之为美,如今思之……哎……真是……更有甚者,公然辱骂其余官吏,致使正直之人,或是自投夏台,或是挂冠而去……故而所留朝堂之辈,便是何人啊?』
这就是曹操思索的,在党锢当时出现的一个非常大的问题。那个时候连着曹操一起,大批的太学生,以及乡野之士,都是政治正确的为了喷而喷,而那些被喷得受不了的官吏,纷纷要么去投案以证清白,要么辞职以示隔绝俗世,然后给那些厚着脸皮,生冷不忌的人腾空了许多位置……
所以说党锢是朝堂昏庸做出来的举措,这也没有说错,但是那些跟在后面,抓住一点就死命喷,站在道德制高点肆意评判他人的键盘侠,难道就没有任何责任了么?然后这些键盘侠就因此得利了么?没有,得利的依旧是那些别有用心的人。这些键盘侠更多的是被那些人利用,就像是擦了屁股的纸,只会越来越臭。
然后那些正直的,还要脸皮的,被一个个骂走了,喷跑了,剩下的便是更不要脸,更没有底线的官吏,充斥着朝堂,那么大汉还会有什么好下场么?
因此党锢之祸,实际上是昏庸的皇帝,得意的宦官,以及那些自诩正义的『键盘侠』,三方面合力制造出来的一个惨祸,彻底将大汉仅有的一点正直根子,挖出来,扔掉了。
『故而,仅有德,勿有才,亦为祸也!』曹操感慨的说道,『观骠骑之下,多以才论,而少德论,非不重孝廉,乃非职之要也。德为其本,能为其用,直论其本,不论其用,何谬之乎?当今山东之士,动辄孰孝孰廉,奇谈奇论,以讹传讹,竟是见惯不怪!其可怪也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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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的意思是……欲以才求之?』曹洪问道。
曹操点了点头说道:『德才兼备者,可堪大用,有才无德者,将将堪用,有德无才者,孰不可用,无才无德者,当去其用!如今因才而不得用者,皆行西京,长此以往,山东之内,便只剩夸夸之辈,如何能胜得骠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