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一战,至此暂休,死伤之人,不计其数……』蔡瑁缓缓的说道,『着实令人伤怀……不过,若是目光长远,便宛如秋日叶片凋零之地,便是来春再发新芽之所才是……』
『若是根基毁坏,明春可就发不出新枝了……』蒯良面色平静,声音就像是秋冬水面之下的冰寒,虽然看起来没多少伤害,但要是浸润其中,自然很是一番滋味。
死多少普通民众,对于像是蔡瑁蒯良等士族子弟来说,并不是很在意的,这也是荆州土着的这些老派士族和庞统诸葛亮为首的新兴荆州士族的最大分歧点。
在老派士族眼中,大多数的普通百姓,因为都是属于『白丁』,也就是除了那一身气力之外便是一无所有之人。这样的人就像是地里面生长的韭菜,嗯,野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所以蔡瑁和蒯良二人并不在意在荆州地面上死伤了多少的野草,而是伤感自家地盘上损失的产业和可以为他们带来收益的技术工匠,劳作能手……
还有那些大量因为战乱而产生出来的无主土地。
就像是蔡瑁,在这几天可谓是一点都没有闲着,不仅是重新收整了原本的蔡氏洲头,甚至在襄阳城中也是趁机拢纳了不少店面和院落,反正这些店面院落大部分的原主人都已经跑路,蔡瑁只需要意思意思出几个钱,便可以变成了自家的产业。
对于蔡瑁来说,多少还算是有往回捞一点,但是对于蒯氏而言,基本上全数都是损伤了。主要基业在荆南的蒯氏,可谓是大放血,不仅是表面上的资产受到了掠夺和损毁,连带着多年的积蓄也搜刮得七七八八,每每想起这些,就让蒯氏上下痛彻心扉,对于江东之人越发的咬牙切齿的憎恨,若是谈及便是要生吃肉饮其血的那种。
蒯良的表现还算是好的了,所以在和蔡瑁谈话的时候面色依旧保持着平静,只不过声音里面难免透露了些味道,见蔡瑁有一些避而不谈的意思,索性干脆将话挑明了说,『德珪兄明鉴,如今曹斐和解,江东便是不敢妄动,亦不得久居,必退之也……骠骑之重,乃于关中,故而也不会在荆州久居,和谈之后,多数也会退回关中……』
蔡瑁缓缓点着头,但是没有说对,也没有说不对。
『江东……』提及江东二字,蒯良还是忍不住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荆州南北,当阳便是要道,如今尽陷江东之手……如今斐曹二人大军具在,江东未必敢轻举妄动,若是二人各自回军,荆州安危……便是德珪兄蔡洲之地,也未必可得安稳……』
蔡瑁看了蒯良一眼,『只可惜,此事并非某说了算啊……』
『德珪兄客气了……此次大战,出力甚重者,荆州上下,唯有德珪兄居首功……良甚惭愧,听闻江陵纷乱,便是心神难安,未能出谋划策,以至于落得此番境地……还请德珪兄看在同饮汉江水,共处荆州地情分之上,多多提携小弟……昔日若有得罪之处,良便于此谢罪了!往日之后,蒯氏上下,便是唯德珪兄马首是瞻!若有所令,无有不从!』
当年在刘表之下的时候,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不管是刘表授意还是蒯氏本身的意思,原本蒯氏是和蔡氏叫板的,而现在蔡氏依旧还保持着一定的实力,而蒯氏明显就已经是不行了,在这样的情况下,蒯良自然也就没有办法继续和蔡瑁互掐了,转而向蔡瑁表示了伏低跪舔的态度。
蔡瑁微微而笑。
蒯良不是没有找曹氏夏侯氏去跪舔过,只不过对于曹氏夏侯氏来说,最重要的依旧是他们自己,然后才会轮到有没有心情搭理蒯氏的问题,同时对于曹氏和夏侯氏来说,已经有了蔡瑁这样的人物作为买办,那么又何必出力不讨好的再找一个根基受损,不知道有没有多少帮助的蒯氏?
蒯良说完,便是离席而拜。
蔡瑁这一次愿意见蒯良,甚至单独对坐,其实也标明了一定的态度,毕竟对于蔡瑁而言,也需要一些二狗子来奔走乡野的,虽然这么多年来蒯氏一直都是对手,但是正是因为如此,蔡瑁也非常清楚蒯氏兄弟能力……
『同为荆襄之人,理应同舟共济!』蔡瑁绕出了桌案,扶起蒯良,『当下正值多难之期,为国为民,虽千万人而吾往矣!当初为战和之说,你我也曾多起争执,但争执只为家国,绝非私怨……如今贤弟家园受损,愚兄也是感同身受,即便是贤弟不提,为了荆南百姓,某亦是当进谏曹大将军,早日南下,夺回江陵……』
两人相互执手,显然都对于自己为国为民的高风亮节所感动。
『德珪兄……』
『子柔贤弟……』
停了片刻,便是同时一放手,然后各自归座。
『此事,还需计议一二……』
院子高墙之外,风声渐紧,挟裹了几声剧烈的咳嗽,然后似乎便毫无踪迹……